老夫人凌厲的目光在方永慶一家三口的臉上掃來掃去,最后停在了家吉的身上,厲聲問道:“說!諼兒的手鐲怎么到了你的手上?”
家吉始終低垂著腦袋,結結巴巴答道:“是孫子……無意中撿到的。”
老夫人冷哼一聲:“撿到的?這么貴重的東西你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撿到了,既然你這么本事,再撿副回來我看看!”
程氏這時已從最初的驚慌中緩過勁來,冷著臉反擊道:“老夫人說話會不會太武斷?這有什么不可能的!要知道前兩天為尋這對翡翠手鐲你們方府鬧得人仰馬翻,偷鐲子的賊人肯定見風聲太緊,心里害怕,便丟棄了,恰巧被家吉撿到了。”
她這番話滴水不漏,老夫人一時啞然。
家吉卻像溺水之人抱到浮木,瞬間榮光煥發,驚喜的附合道:“對!對!應該就是這樣!”
若諼暗暗點贊,果然好口才,這樣都被你們一家逃脫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靖墨,他如釋重負般長吐了一口氣。
若緩心頭閃過一絲憂慮,他還是愛護凝煙的,生怕她背負偷竊之名,以后難保他不再上凝煙的當。
老夫人想了想,譏誚道:“只是很巧,賊人丟了恰好你撿到了!我老婆子怎么沒這么好運?借著這個運勢,你不如去大街上多逛幾圈,說不定被察舉司相中舉為孝廉!”
方永慶夫婦臉色微變,要被舉為孝廉,首先要有深厚的文墨,家吉在讀書方面半分天份也沒有,連字到如今都認不全,怎么可能舉孝廉,老夫人分明是在取笑他!
程氏應對道:“老太太難道沒聽說過無巧不成書這句話嗎?”
老夫人連正眼都懶得瞧她一眼,冷冷道:“這事暫且就這樣,等以后查出真相來再說罷。但是家吉在方府里撿到贓物不說上交,反而私吞典當,卻是不能不罰的,不然以后他人學樣。”
家吉一聽受罰二字,抬起頭來,惶恐地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下令道:“把家吉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以敬效尤,以正家法。”
家吉當下慘叫著求饒,被護院家丁硬拖了下去。
方永慶夫婦頓時亂了方寸,這二十大板雖不會要了家吉的性命,但至少要臥床半個月。
夫婦倆忙苦苦哀求,饒了家吉這次,程氏甚至爬行著想要去抱老夫人的腿,也被老夫人命人拖了出去,方永慶只得含恨離去。
若諼方才站起,向老夫人問午安,老夫人有些倦怠的歪在榻上,道:“被那一家子鬧的,到現在不曾吃午飯。”回頭命翠玉,“快傳膳,我雖然氣飽了沒有食欲,諼丫頭正是長身體,不能不吃。”
翠玉笑道:“老夫人說的奴婢像個木頭人似的,奴婢早就叫丫頭去廚房取去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靖墨,道:“你也在此一塊吃了吧,今兒有紅燒狍子,還有新鮮的鱸魚,都是你喜歡吃的。”
靖墨應諾。
片刻,一群丫鬟提著食盒魚貫而入,跪在案桌前從食盒里拿出菜肴一樣一樣在案桌上擺好離去。
老夫人命翠玉給她盛了碗碧粳粥,夾了幾根酸脆的腌竹筍,吃了兩口便放下筷來。
若諼見狀,走到老夫人身側坐下,親自替她布菜,道:“這道酒釀清蒸鴨諼兒吃著不錯,又爛又可口,老祖宗嘗嘗,別跟叔叔一家人嘔氣,傷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老夫人笑了,撫著她的背道:“難為你小小年紀這么體貼,祖母再不依你,自己都覺得負了你的美意。”說罷,重新拿起筷子吃起來。
用過午膳,若諼照例午睡,靖墨聽說她在跟燕倚夢學書法,特意去她的書房里瞧了瞧她練的字,果然進益不少,心里暗嘆,這幾天的功夫竟比他教了一年的效果還要好,大概是自己教的不得法吧。
靖墨從榮禧堂出來,一路想著往硯墨軒走去,卻見凝煙手里拎著個食盒等在半路上,見到他,立刻跑了過來,道:“大哥哥,煙兒做了點心送來給大哥哥吃。”
靖墨反感地瞟了一眼食盒道:“我今兒才到廚房吃過殷嬸的點心,與你做的竟是一個味道,不差分毫,以后我再想吃,就叫殷嬸做,不勞煙妹妹費心了。煙妹妹今年也有十四歲了,有空多習習女紅吧。”說罷,繼續往前走去。
凝煙卻如被人打臉了一般,僵在了原地,靖墨那一番話,分明已經知道以前她送他的點心并非她親手做的。
他是怎樣知道的?是若諼那個小賤人告訴他的?那個小賤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肯定是內宅廚房里那群賤人看自己失勢了,出賣了自己!
她今天本來想故伎重演,借著送點心挽回靖墨的心,再哭訴剛才若諼是自己故意摔倒陷害她的——偷翡翠手鐲的危機已經解決,兩下夾擊,靖墨應該會相信她的話,從而認定若諼心機重。
而靖墨,喜歡光明磊落之人。
靖墨是方府的嫡長子,只要抓住他的心,自己還怕沒機會咸魚翻身!
誰曾想,自己拿別人做好的點心欺騙他的事敗露了,那個傍晚自己在他書房里所說的每一句話已經印證全是謊言,靖墨自然不會再睬她了。
凝煙懊惱不已,望著靖墨消失的方向發了一會子呆,轉身準備悻悻離去,卻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
她嚇得往后退了幾步才停了下來,看清眼前人,吃了一驚,脫口道:“青硯,你怎么搞成這樣?”
但馬上警覺地四下張望了一番,低斥道:“不是叫你不要再來找我的嗎?快滾!”
青硯穿著一身破舊的衣服,胡子拉碴,頭發蓬亂,臉色發青,整個人看起來既憔悴又落魄,一臉哭相看著凝煙道:“求煙小姐救我……”
凝煙冷笑道:“我一個女孩兒家現如今自個兒都鬧的沒人疼,又怎么救得了你這個奴才!再說,哪有深閨小姐救外院奴才的話!你別胡言亂語,正經去求你主子靖墨大公子去!”
青硯垂頭喪氣道:“奴才就是被大公子趕到馬廄里當養馬的馬僮,迫不得已才來求小姐的。”
凝煙絕情道:“我幫不了!”一甩云袖就要走。
青硯急了,忙上前攔住她,悲憤道:“你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我現在搞成這樣全拜你所賜!”
凝煙冷笑道:“拜我所賜?明明是你一貫偷拿大哥哥的東西東窗事發,才被大哥哥趕出硯墨軒的,你當我在深閨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