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諼接過來一看,是一方質地優良的錦帕,展開來,帕子上繡著一朵怒放的牡丹,帕角上繡著一個雋秀的“許”字——只有許夸愛在帕角繡上自己的姓氏,不由笑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琥珀驚奇地問:“小姐猜到香草放的是帕子?小姐是怎么猜到的?”
若諼道:“你忘了?青梅就是以撿到凝煙的手帕去歸還,與凝煙勾搭上的。”
琥珀一臉茫然:“奴婢沒忘,只是——那賤人的帕子怎么變成許小姐的帕子了?”
若諼解釋道:“許姨曾疑心她的帕子遺失在我家,特派了人來請我娘幫忙查找,可找了幾天都不見蹤影,我就疑心青梅拾到的帕子是許姨的,不然凝煙不可能對她另眼相看。”
琥珀方才明白過來,問:“小姐如何處置這條帕子?”
若諼壞笑道:“當然物盡其用了。”
琥珀愣怔。
若諼歉意道:“還得辛苦你一趟。”附在她耳邊如此這般一番,琥珀喜得臉面發光,重重點頭:“奴婢這就去!”
出了里間,就向門外走去,綠玉道:“姐姐不管忙什么,總要吃了午飯再說呀。”
琥珀頭也不回,擺了擺手道:“不餓!”
綠玉很是奇怪,琥珀貪吃,在她們這幾個丫頭里都出了名,像個餓死鬼投胎一樣,見到吃的,不分好壞,就往嘴里塞,像今兒這樣過了午飯時間不覺得餓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綠玉回頭去看若諼,見她也正困惑地目送著琥珀的背影。
到了申時,凝煙、青硯在衙門里審訊、招供、認罪、畫押完畢。
因是辱打皇親,主犯凝煙罰銀百兩,家里沒錢,程氏只得拿了幾件許夫人之前送凝煙的金飾去當鋪換了一百兩紋銀,交了罰金,贖她出來。
青硯做為從犯,被打了五十大板,扔出府衙的時候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
綠玉打探消息回來,告訴若諼道:“果然不出小姐所料,煙小姐是給了青硯好處,青硯才肯替她賣命,只可惜那十兩銀子的好處費被官府沒收了,真真是雞飛蛋打。”
琥珀在旁瞪圓了眼睛:“區區十兩銀子就把青硯收買了?他也太不值錢了!”
若諼惋惜道:“青硯如果不從心里把這個貪念連根拔除,他這一生只怕就毀在這個貪字上了。”
想了想問綠玉:“凝煙和青硯現在在哪里?”
綠玉道:“夫人先草草給他倆完了訂親儀式,交換了八字之后,就交由許二小姐發落了。”
若諼笑道:“我去偷聽,看許二姨怎樣處置凝煙那個賤人的。”
若諼帶著琥珀來到錦繡堂,就見許菌氣鼓鼓地坐著,凝煙像條狗一樣匍匐在她面前,絮絮叨叨,不知在說些什么。
主仆二人躡手躡腳溜到許菌身后的一叢萬年青后藏身,這時方聽得清她二人在說什么。
許菌怒氣沖沖道:“你打了我怎么說?”
凝煙哭喪著臉道:“許二姨剛才自己也說了,我想打的人是若諼那個賤人,并非許二姨,許二姨不過躺槍了。”
許菌依舊不依不饒道:“說來說去還是你打了我,虧我還給你帶了不少賀禮。”
凝煙聽她話里氣焰已是小了不少,知她只是要面子,故意裝還在生氣罷了,先道多謝,接著哀嘆道:“煙兒心里清楚,許二姨和許姨都待煙兒極好的,可惜凡是待煙兒好的,都會被若諼那個賤人暗算!”說到這里,擠出幾滴淚來,“今兒許二姨無辜遭打都是被煙兒連累的,煙兒以死謝罪算了。”說罷,就要去撞柱子,被許菌一把抓住。
若諼在暗處看了,嗤之以鼻,心想,今年的小金人真該握在凝煙的手里,她的演技才叫登峰造極。
琥珀聽了義憤填膺,壓低嗓子道:“是她自己設的局誤傷了許二小姐,現在竟怪在小姐頭上了。”
若諼笑道:“不然我怎么總說凝煙是孝天犬轉世呢?”
琥珀本想問孝天犬是什么品種的狗,只見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忙屏息繼續偷聽。
許菌這時福至心靈般聽出凝煙話里有話,問:“凡是對你好的都會被暗算?被誰暗算?若諼那個小賤人?”
凝煙陰險地點點頭,循循善誘道:“許二姨今天為何會去瀉芳橋,是不是有人唆使?”
琥珀一聽,緊張地握緊了若諼的一只手。
若諼用另一只拍了拍她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臉,那鎮定自若的眼神仿佛在說,天塌下來她也有辦法應對。
許菌像個白癡一樣回憶道:“是諼兒告訴我,過了瀉芳橋,到了外宅,有一棵石榴樹上結著碗口大的紅石榴,還讓綠玉給我帶路……”說著說著,如夢方醒,盯著凝煙道,切齒道:“果然是若諼那個小賤人在設圈套!”
凝煙聞言,又哭得梨花帶雨:“許二姨有所不知,煙兒這次想整得那個小賤人身敗名裂也不是為了我自己,實在是為了許姨出氣。”見許菌沒反應,忙裝出訝異的樣子,問:“許姨就沒跟許二姨說起過那個小賤人暗算她的事嗎?”
許菌聽凝煙這么一說,挑起新仇舊恨,氣狠狠道:“說過,怎么沒說過!還說那小賤人心狠手辣,把一個桃的丫鬟命人活活打死了!”
琥珀聽了,不覺奇怪:“春桃不是患急病死的嗎?怎么變成是小姐打死的?”
若諼道:“這就叫顛倒黑白。”站起身來,朗聲道:“該我們出場了。”
凝煙見許菌這條呆魚已經咬鉤,心中好不得意,正想著怎樣進一步鞏固勝利果實,聞聲抬頭,見若諼主仆二人走了過來,臉刷的一下慘白,驚懼道:“你……你偷聽!”
若諼居高臨下睥睨著她道:“我若不偷聽,怎知你誹謗我?”
許菌挺身而出,推了若諼一把,推得她險些摔倒,質問道:“煙兒怎么誹謗你了?”
琥珀氣憤道:“春桃是患急病死的,府里的人全知道!”
許菌一愣,懷疑地看著凝煙。
凝煙從地上爬起來,冷笑道:“這方府上下全是你家的奴才,吃你家的飯,當然替你家說話!”
若諼也冷笑連連:“你們一家大小在趕出府前一直吃我家的飯,穿我家的衣,住我家的屋子,你怎么不僅不感恩,還老是反咬我?難不成你是只白眼狼?”
凝煙氣結。
許菌將嘴一撤,不屑道:“你們家對煙兒又不好,煙兒當然要反抗咯!”
凝煙如溺水將亡之人抓到救命稻草,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附和。
若諼蔑視著許菌,激她道:“你若真對煙姐姐好,就應把她接到你家去吃住!”
琥珀急得直扯若諼的袖子,若諼理都不理,只挑釁地看著許菌。
許菌怎肯在她面前失了面子,當即將脖子一硬道:“我現在就把她帶到我家去,與我同住!”
若諼不僅不生氣,還萬分同情地看著她笑。
兩人正眼神僵持,紅梅帶了兩個婆子過來,對凝煙也不行禮,冷冷道:“夫人說了,訂婚儀式已經結束,你頭上身上戴的金飾留下再走。”
凝煙臉色一僵,萬般舍不得,一件一件地摘下身上的金飾。
若諼火上澆油對紅梅道:“姐姐可要盯緊了,別讓煙姐姐混走任何一件金飾,哪怕一枚小小的金戒指呢。”
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凝煙道:“這身喜服就施舍給你吧,不然真成了拔光毛的雞了。”說罷,揚長而去。
凝煙氣得恨不能生啖了她的肉!
許菌滿不在乎,替她拔下頭上的金飾,挑釁地一件件扔到地上,還故意用腳踩上一腳,道:“什么好東西,給我們我們還不要呢!回頭去了我家,我把我的好面首勻些你。”
轉臉對紅梅道:“跟我堂姐說,我走了,你們看不慣凝煙,我偏要抬舉她,這就帶她去我家。”
紅梅見她呆傻二性上來了,知不能勸,忙恭送她出了府門,眼見她和凝煙上了馬車方才轉身,往慧蘭苑走去。
走到半道,看見青梅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坐在路旁的石桌旁,責備道:“怎不在家服侍小姐,自個兒躲著玩兒。”
青梅忙起身紅著臉福身問了好,羞窘道:“我實在不是偷懶,是小姐嫌了我……”
紅梅猛記起聽翠玉手下的小丫頭來稟,青梅已降為二等的丫頭,心想,你不出賣主子會落的如此下場?全是自找!本待教訓她幾句,忽靈機一動,裝做毫不知情,關切地問:“你主仆二人不是一向相處的甚好,況是用趁手的人了,怎么會嫌棄?”
青梅度其神色,不像裝的,故作委屈嘆息道:“被小人陷害燙傷了腳,偏小姐還護著那幫小人,看我不順眼,所以我才躲了出來,坐在這里。”
紅梅跟在許夫人身邊在內宅沉浮了許多年,見此情景,又聽此言語,哪里分不清青梅所說的真偽,卻并不戳穿,反而勸道:“別跟那起小人一般見識,自個兒在小姐跟前小心當差才是,昨兒夜里夫人才和我說起,小姐跟前沒一個可靠的,好好的一個玉琢般的小人兒,以前不知多乖巧,現在變的愛惹事生非了,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青梅撇嘴道:“咱們屋里那群丫頭個個都是有心眼的,偏小姐是個呆貨,由著她們胡亂挑唆,自然沒以前安靜嫻雅。”
紅梅笑道:“和你說了半會兒話,你倒是個伶俐的,恰好夫人要挑個盡心盡責的好生服侍小姐,我現冷眼一看,不必到處去找,你就是現成的。”
青梅趁機點火:“姐姐快別說笑了,有那群小妖精把守著,我連小姐的身都近不了。”
紅梅笑道:“也不叫你做什么,只用每天注意小姐去了哪里,見了什么人,每晚幾時睡下即可,現在夫人為小姐的舉止心里煩亂,等明兒忙過了中秋節,肯定是要收拾咱們家那起小妖精的,你若肯干,每月的月錢比現在多一兩,只是這一兩不從公出,從夫人那里扣,所以你且別聲張。”
青梅一聽,既能除去自己的眼中釘,每月又可多得一兩銀子,哪有不肯的,當即點頭應了,福身告辭,走了幾步又回頭叫住紅梅,吞吞吐吐道:“今兒早上燕姨娘來見過小姐,說有機密事跟小姐說。”
紅梅緊著嗓子追問道:“什么機密事?”
青梅遺憾地搖了搖頭:“沒聽到。”
紅梅眼里流露出失望,叮囑道:“盡量跟其她的丫頭好好相處,自己沒看到的就要多打聽,但別露了痕跡,你也是知道小姐的性格,最煩別人監視她了,卻不知我們全是為了她好。”
青梅安慰道:“小姐現在還小,大了自然就理解了夫人和姐姐的苦心。”
紅梅笑笑,沒說話,徑直回了慧蘭苑,將收了凝煙身上的金飾和許菌帶了凝煙回平恩侯府兩件事稟過。
許夫人頭痛道:“好個糊涂東西,隨她去吧,到時搬起石頭砸了腳可別哭爹喊娘!”
紅梅見許夫人略有倦容,欲講不講的,許夫人道:“既做了我的心腹,還有什么說不得?”
紅梅方道:“奴婢曾在去廚房的路上碰到過綠玉,端著幾碟面點給辰公子送去。”
許夫人沒言語,只靜靜地看著她。
紅梅繼續道:“奴婢就問,是誰派她送的,綠玉答道是小姐。”
許夫人聽了面上仍如古井一樣平靜,手卻在袖子里捏成拳頭。
紅梅小心翼翼進言道:“小姐以后不是要進宮當娘娘的嗎,怎能……跟辰公子……”
“胡說!”許夫人冷不防喝道,嚇了紅梅一跳,“誰說諼兒以后要進宮去?只是她一天大似一天,這樣不分輕重地與子辰相處的確不妥。”
紅梅道:“奴婢也是這么想的,所以許了青梅一兩銀子的好處,要她替我們看著小姐。”
許夫人聽了,贊道:“你做的很對,只不叫諼兒察覺才好。”
暗想,如果早日派人監視諼兒的一舉一動,昨晚就不至于白準備了酒蒸螃蟹和酒釀蝦,撲了個空不說,還差點露了馬腳。
這時,紅梅俯身在她耳邊道:“青梅還說,燕姨娘跟小姐在密謀著什么?”
許夫人聞言,猛地抬頭,緊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