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人的時候排場已經夠大了。
據珠兒說,當時是萬人空巷盡數出來參觀。
可是沒想到回門的排場也很大,這讓柳嫣有些無所適從。
“其實不用這樣吧?”柳嫣輕聲對蘇熠軒道。
“你安心坐轎就是了,其他的不是你該想的。”
如果可以,他自然是愿意給她最好的,不止如此,他還要讓柳正和知道,他女兒嫁給他,他可以放心,他不會虧待她。
柳嫣坐在轎子里,緊了緊蘇熠軒的手,回門居然比出嫁還要緊張,天下間像她這樣的新娘子也就她一人了吧?
蘇熠軒握住她的手:“不用怕,有我陪你。”
柳嫣嗔他一眼,回娘家好歹是回自己家,她至于如此緊張么?可他偏偏這樣做,讓她想不緊張都不行。
轎子漸行漸遠。
堵在蘇家門口看熱鬧的人漸漸的散了。
“這柳丞相家的閨女就是不一樣,看人家回門的排場,真是嚇死人了。”剛剛回到家,這酸溜溜的話就從王氏的口中溜了出來。
蘇亦文不悅瞪她一眼:“什么死不死的,大喜的日子胡說什么?”
“我胡說?我就是口頭上說說又礙不著人家什么,你著什么急啊,莫不是心疼那小賤人吧?”王氏聽他說話便氣的要命。
這兩天為了柳嫣的事,她可沒少跟他吵吵,人家的女人他巴巴的維護個什么勁!
“你說什么?”蘇亦文心頭一怒:“平日里就屬你嘴碎,有那胡說八道的功夫,倒不如多看看書,免得被人笑話!”
“哎呦,這是嫌我了?你當初娶我的時候怎么不說嫌棄我呢?”
蘇亦文不欲與她多言,邁開步子徑直走了。
王氏還要追上去,張氏慌忙攔著:“大嫂,您這是做什么呢,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吵架啊,這樣可不吉利呢。”
“不吉利?不吉利關我什么事!那小妖精來了沒兩天你大哥就跟丟了魂似得,處處維護她!”
張氏慌忙打斷她:“大哥是個體面人,這不是維護她,而是維護三弟呢,大嫂可別吃些莫名其妙的飛醋,回頭讓爹娘聽到了,不像話呢。”
“不像話就不像話了,你我時時刻刻的伺候著他們,哪次爹娘病了,你我沒在床前盡孝?可你我得到了什么?這家里的東西,有你我一分的嗎?”王氏氣的胸口一起一伏,越想越是生氣。
“三弟娶柳嫣,送了多少彩禮?又用了多大排場?便是柳嫣那喜服沒幾千兩銀子那也下不來,你說,你我這般兢兢業業的為了這個家操持,咱們得到了什么?”
王氏說著抹了抹眼淚。
張氏聽著心里也不是滋味,強自笑道:“柳嫣是柳丞相的嫡女,與你我自然有些不同。”
“不同,哪里不同,多了腦袋還是多了手腳?她的爹爹不就是柳丞相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爹也曾在朝廷任職呢!”
可你爹爹不是后來被貶了么……
張氏有話不好說,只能笑道:“大嫂莫氣,這三弟不是身子不好嗎?常年臥病在床也做不來什么,你我能幫襯自是要幫襯。”
“幫襯?可沒見到誰幫襯別人把自個兒賠進去的!”
王氏話音剛落,蘇亦文便走了出來,氣悶道:“在那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話,還不給我回來!”
王氏斜睨著他,蘇亦文蹙了蹙眉,雖說是商賈之家,但是也讀過幾年圣賢書,聽到她這般吵鬧便從心里覺得煩躁,自個兒覺得有礙他的臉面,自也不去管她,一拂手又進了屋。
王氏曉得他的脾氣,看這模樣八成是生了氣。
轉眼又看到云俏自不遠處走了個過來,正往這邊張望著,她干脆也一轉身回了自個兒的園子。
云俏迎上來,問道:“二少奶奶,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來就吵了起來?”
張氏微微一笑:“你聽錯了,不過是夫妻間拌個嘴不是吵架。”
“拌嘴?”可剛剛聽到的那些不似是拌嘴的話啊。
“這是夫妻間的情趣,等你嫁了人就明白了。”說著,繞過了云俏,徑直走了。
云俏又遠遠的看了兩眼,沒察覺到什么異樣,只能轉身回去了。
話說柳嫣與蘇熠軒來的柳家,按照規矩去見父母,不想一進門竟瞧見首位上坐的不是旁人而是她的太奶奶。
柳嫣強壓心頭歡喜,逐個給長輩見了禮。
待得行完了禮,這才輕聲問:“太奶奶怎么會在這?我們原是準備明兒一早去看您的。”
柳秦氏笑道:“你太奶奶記掛著你,那出嫁后,便沒有回去,說是要在這里住兩天,等你回門之后再回。”
原來是這樣,其實如果不是太奶奶喜歡清靜,她反倒覺得讓太奶奶住在這邊比較好,畢竟爹娘都在,也好有個照應。
“多謝太奶奶記掛。”
“謝什么,傻孩子,讓太奶奶仔細瞧瞧。”柳老夫人握住柳嫣的手,細細的打量她,這丫頭嫁了人便是不一樣了,瞧著精神都好了許多。
點了點頭,笑道:“不錯,嫁過去幾日瞧著倒是胖了些,可見他未曾虧待你。”
“自是不能虧待,當初蘇熠軒答應過太奶奶會好好照顧嫣兒,自然要言而有信,不敢有絲毫怠慢。”
柳老夫人微微一笑,當初蘇熠軒說的好聽,她原是也不想理會,可他著實是個有毅力的人,實在讓人不能拒絕。
“你是個有心人,太奶奶清楚,但是兩個人能否走一輩子還是要看造化,你可不要辜負太奶奶的期望啊。”
“自是不敢辜負,此生我都會對她好,只對她一個人好。”
柳嫣俏臉一紅,這個時候說這個做什么!
柳悅喝著茶水,冷目掃了兩人一眼,暗自咬牙,看這春風得意的模樣,實在令人生厭。
柳秦氏與柳正和對視了一眼,皆是淡笑。
柳秦氏輕聲道:“奶奶,已經準備好宴席了,賓客也來了,不如早些去宴席吧,免得怠慢了賓客。”
“也好,也好,看太奶奶都高興的忘記了,等用過了宴,你們再陪太奶奶好好聊聊。”
“是!”
柳老夫人一手抓著柳嫣的手,徑直走出了花廳。
中午的宴會主要宴請賓客,柳正和的同僚,宮里的皇子皆有前來。
彼時,眾賓客正喝得興起,太子忽然前來,直叫人受寵若驚,原本熱鬧的柳府忽然一下變作了安靜。
蘇熠軒不著痕跡的將柳嫣攬在身后,看了柳玨一眼。
早上來的時候他已經向柳玨打聽過了,柳玨明明說太子因有事不能前來,他怎么又來了?
“恭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安。”
院中一眾人,盡皆跪了下來。
太子垂眸看了看不遠處的柳嫣,她躲在蘇熠軒身后恭敬行禮,那模樣竟有說不出的嬌弱,蘇熠軒求圣旨那不在宮中,等他得到消息趕回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平身吧,柳丞相恭喜恭喜。”
“多謝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請。”柳正和將太子讓到了主位上。
太子自是不去客氣,徑直坐了下來,眼皮輕輕一挑,看向了柳嫣,她自始至終都是垂頭站著,不曾抬頭,更不曾看他一眼,她倒是個狠絕的人。
聽說,就是因為她與蘇熠軒的事情害得云和受了好一番的委屈。
“別傻站著了,諸位,用膳吧。”
宴席又重新開始了,只是再也不似先前熱鬧,眾人的聲音小了許多。
柳嫣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太子殿下的目光,緊了緊蘇熠軒的手,給他使了個眼色,想要先裝醉退下。
蘇熠軒會意卻微微搖了搖頭,不止沒同意讓她離開,反倒夾了菜給她,安慰道:“你早上就沒好好吃東西,應多吃一些。”
柳嫣不能拒絕,只能淺淺嘗了兩口,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這太子殿下可不是好惹的,她此時只想躲開他,可蘇熠軒這是做什么?
蘇熠軒整了整她耳邊的碎發,悄聲道:“你很在意太子殿下嗎?”
柳嫣不解,他問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在意太子殿下?他沒看到她想躲開他嗎?
“如果不在乎,就不用逃跑,安心待著就是。”他故意壓低的聲音鉆進她的耳朵,原本有些亂的心,忽然就安靜了。
蘇熠軒盛了一碗湯給她:“用一些湯吧,一直喝酒對身子不好。”
柳嫣點了點頭,只乖巧的任他服侍,時不時夾一兩次菜給他:“你不要一直照顧我,你也要吃一些。”
“嗯。”蘇熠軒嘗了一口她夾上來的菜:“夫人當真懂我的心思,知道我喜歡吃什么。”
柳嫣抿唇一笑,想不到自己隨便夾個菜給他,他就喜歡吃,他是不是騙她呢?
太子暗中觀察兩人許久了,瞧見兩人如膠似漆的甜蜜,已經有些不悅,諷刺道:“妻以夫為綱,想不到到了蘇家倒是反了,果真有趣。”
桌上一時靜謐,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柳嫣。
一時間,眾人各懷心思。
柳卿默默的看了柳嫣一眼,復又看了看柳秦氏,柳秦氏的臉上沒什么變化,一時自是不多話,只沉默著坐著。
柳婉兒早就看得眼紅了,蘇熠軒實在太溫柔體貼了,只盼著自個兒也能有這么個夫君,可想不到太子殿下居然說出這種諷刺他的話來,悄悄斜睨了太子一眼,輕輕哼了一聲,暗道:自個兒不懂得疼惜別人,便看不慣旁人,這太子真是過分。
柳悅早瞧著兩個人礙眼了,一向是女人伺候男人,可這大庭廣眾之下蘇熠軒卻不知避諱,反倒處處照顧她,真是礙眼極了。
抿唇諷刺一笑,暗道太子殿下真是會說話,可是說到了點子上。
蘇熠軒不以為意,笑道:“嫣兒是我的夫人,自是該聽我的,我是她的夫君,自是要疼她。”
此話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可落在旁人耳中自是不同。
柳悅諷刺一笑,還真會說話,什么柳嫣是他的夫人應當聽他的,莫非吃什么菜也要聽他的么?自個兒妻管嚴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實在可笑。
太子諷刺一笑:“如此說來這以妻為綱還有理了?”
“在下剛剛不是說過么?她是我的夫人,自是聽我的話,何來以妻為綱一說。”蘇熠軒輕輕一笑:“太子殿下會誤會,倒是情有可原,畢竟這夫妻間的事情只有夫妻才懂,太子妃尚未入宮,太子殿下不懂倒也正常。”
“你……”太子咣的一聲拍在了桌上,憤而站了起來。
“哎,皇兄何必生氣,蘇熠軒說的也沒錯嘛!”三皇子笑道。
太子冷冷掃了他一眼,這老三居然敢在這種場合給他難堪!
“殿下貴為太子,所見所想皆為天下,怎么會在意這小小的兒女情事,蘇熠軒剛剛的話過了,向太子殿下賠禮了。”蘇熠軒遞了一杯酒過去。
太子怒不可遏,這算是怎么回事?他明嘲暗諷說他不懂這些,又給他戴高帽賠禮道歉,以為這樣就算完了?
“皇兄便嘗一嘗吧,這酒可是不遠萬里從西涼運過來的良辰醉,我聽說這酒很難得的。”這人的聲音脆生生的,看上去約莫有十幾歲的年紀,正是年少風華、意氣風發的時候。
柳嫣先前并未注意到這個人,此時細細一打量,立刻想起了他是誰,他乃是五皇子,是芫妃的兒子,年方十五,比她還要小一歲。
良辰醉,此酒多甘甜少辛辣,縱然喝多一些卻也不會上頭,是西涼十分出名的美酒。
從西涼運到鏡月,途經萬里,常常一車酒要運半年之久,可謂來之不易。
想不到這婚宴上會用這么好的酒。
太子接過酒杯,打量了一眼:“良辰醉,當真是名符其實。”
說罷,一口飲盡,徑直離開了。
一干人等跪地恭送。
柳正和瞟了蘇熠軒一眼卻沒說什么,只是起身將太子送出了門。
柳老夫人嘗了一口良辰醉,點了點頭:“軒兒送來這酒的確不錯。”
“太奶奶喜歡就好。”
柳嫣微微松了一口氣,暗自握了握蘇熠軒的手。
蘇熠軒反握回去:“有我在,你不用跑。”
她當然知道自己不用跑,事實上,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前世她逃的夠多了,今生,她不能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