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青城長七尺八寸,身體粗壯結實,臉上多髯,黑而亮。一身粗衣,腳上的鞋子大洞小洞無數。可是他神氣豪邁、行事爽快、性情的自然流露、旁若無人的氣度,為人嘆服。
一位冠冕玄服的老者揖禮道:“獨孤大俠向來是來無影去無蹤,四海為家。且與白老莊主是八拜之交,獨孤大俠來吊唁白老莊主,九泉之下的白老莊主可以含笑了。”
藍衣錦袍的中年男子附和道:“是啊,獨孤大俠您趕快給白老莊主上柱香吧,以慰藉白老莊主的在天之靈。”
青衣道士道:“獨孤大俠一來,那些死士也會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又有人道:“白老莊主可是盼著你來。”
獨孤青城的脾氣素來乖張,讓人摸不著頭腦,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卻被獨孤青城當成耳邊風。
獨孤青城昂首闊步坐到香案上,拿起琴,奮力撥弦,音傳千里,像來了兇神惡煞一般,余音急猛,似千軍萬馬沖鋒殺敵,似千萬只螻蟻嚙咬著軀體,似巨大的碩鼠踐踏花園。
有人都到陰暗處嘔吐不止,有人跌在地上到處滾,有人因琴音臉部變得猙獰可怖,有人血染衣衫。
內力強的運功閉氣,可頭發還是一根根的直豎起來,衣袍震飛。
哀嚎之聲不絕于耳。
靜止,靜止,絕對的靜止。
琴音斷了,上好的古琴被摔得粉碎。
獨孤青城嚎啕大哭,悲痛欲絕:“老弟,老弟,你怎能先我而去。你走了,這世上還有誰了解我。哎,人在琴在,現在,人琴俱亡。你滿意了?”
獨孤青城來也沖沖,去也沖沖,飛身而出,不知去向。
秦歡凝望著深陷進青石板中的香案桌腿出神。
夕陽,又是夕陽。
它照在神秘而莊嚴的白云山莊,為冰冷的建筑增添了一絲嫵媚。
白天痕對著天空長嘆息,秦歡勸解道:“白公子是為何事所煩憂?生離死別是人之常情,死者已逝,生者更該要好好愛惜自己。”
白天痕轉過臉,望著秦歡道:“秦少俠,你來中原不久,對中原的形勢不大了解。你可知我前幾日收到了形影不離捕盜者下的戰書?”
秦歡沉吟著,道:“難道他們是跟白老前輩遠召我們而來有關?”
白天痕苦著臉,道:“他們跟這件事情沒有關系,卻讓白云山莊變得四面楚歌。他們家有位少女,那位少女是江南盜墓世家離人淚的第十一代傳人,他們家族每代傳人都會沿用離人淚這一稱呼,傳說是因他們在盜墓成功時,都會不知不覺的流下一滴淚,表示自己對死者的愧疚和惋惜。”
清歌插嘴道:“盜了人家的墓,臨走時留下一滴清淚彌補自己的過錯,有句話說的好,打一個巴掌給一塊糖。他們家族也特奇怪。”
白天痕悠然道:“追捕者東莫邪,他是江南捕快世家第九代嫡系傳人。聽說,離人淚在哪里,東莫邪就在哪里,他們是天生的冤家,一見面就非拼個你死我活不可。”
清歌吐吐舌頭,嫣然道:“一個是盜墓世家,一個是捕快世家,他們若湊在一起也是絕配。”
秦歡道:“聽白公子這么一說,東莫邪并不是江南捕快世家的名字,只是他們祖上傳下來,一直沿用至今的一個代號,是個不可取代的代號。”
白天痕道:“不錯,世上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自己姓什么,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姓氏。”
清歌道:“好奇怪哦,一個人連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豈不是很可憐。”
白天痕道:“家父曾提起他們,說他們祖上是避戰亂而躲到江南隱姓埋名的。”
清歌忽然大叫道:“難不成離人淚等不及白老莊主下葬,要來偷盜?”
白天痕黯然道:“離人淚家族的規矩是不動新入土的墓,怕惹惱了閻羅王,傷了人的精魂。”
清歌想了想,反問道:“那這次離人淚來做什么?”
白天痕垂下頭道:“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正因為不清楚他們的動機,敵在暗,我在明,不好想對策。”
清歌道:“防患于未然。”她覺得自己這句話說的漂亮極了,忍不住拍胸脯保證,“兄弟,有我呢。”
殊不知,秦歡在聽到清歌這句話后,好看的眉毛擰成了一條黑線,嘴角抽風般的僵在那里。幸虧他沒有在喝茶,要不然這茶得全喂大地了。
清歌雖輕功不賴,可是,她對武功不敢興趣,嫌練武太辛苦了,太單調了,從來沒有好好花心思練過,到現在只有逃的份兒,沒有打的時候。別看她面臨大敵時,一副無畏的樣子。其實,那都是裝的。因為她知道秦歡就在后面,而秦歡是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別人欺負的。
秦歡疑惑道:“白公子,老莊主去世多日,為何還不下葬?”
白天痕沉下臉,道:“家父臨死前交代要滿七七四十九日才可下葬,至于是什么原因,我還來不及問,家父就閉上眼睛了。”
月半彎,星光照進小窗。
清歌坐在冰涼的屋檐上,手托著下巴,仰望星空。
秦歡站在另一側屋檐上,長身玉立。此時,秦歡刀被他當成拐杖,雙手隨意的放在刀柄上,發絲凌亂,但仍掩飾不住一絲清貴高華之氣流露而出。
從遠處看,刀好像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是他身上最重要的那部分。
他們已不需要說話,有時只需眼神他們便知對方心里在想什么,這種默契是長期相濡以沫得來的,亦是因他們彼此關心著對方,才能忖度出對方的心思。
良辰美景奈何天,良辰美景奈何天。
白色的狐裘大氅,純白色的狐裘大衣,華貴的狐裘大氅輕輕的披在清歌的肩上。
清歌詫異的回頭,撞入深邃的雙眸,雙眸的主人笑了。白天痕道:“姑娘,夜深風寒,小心著涼。”
清歌心跳了一下,訥訥道:“多謝公子關心。”
清歌第一次被人這么關心,難免會手足無措。秦歡對她很好,照顧得無微不至,可從未有這般親密的舉動。
白天痕道:“姑娘深夜未睡,可是有心事。”
清歌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我習慣了在屋外待會兒再去睡,白公子深夜到訪是為何事?”
儒雅俊美的白天痕在清歌身旁坐下,緩緩道:“清歌,你笑起來很美。”
清歌笑道:“你在勾引我。”這句話被朝歌說的義正言辭,她本人臉不紅心不跳的瞪著身上灑滿銀光的白天痕。
白天痕對清歌的大膽、豪爽,驚呆得合不攏嘴。目光一閃,道:“姑娘,你讓我大開眼界,中原的女子很少有如此大膽的。”
清歌笑嘻嘻道:“是很少還是沒有。”
白天痕突然冷汗涔涔,身子悄悄的往后挪了一步,顫聲道:“是沒有。”
清歌道:“可是你的心里不就是這么想的嗎?”
白天痕道:“姑娘你誤會了,就是借在下一百個膽,在下也不敢想入非非。”
清歌更開心了,想繼續逗逗驚呆中的白天痕,哪知白天痕沒了心思,起身告辭,飛身而下,變故就在這一刻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