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轉頭就看見謝寧的樣子了曉得是不是因為剛吃了不少湯圓的緣故,笑容都顯得特別甜,托著腮,瞇著眼睛,露出一點貝齒。
皇上忍不爪著說:“帶你來看燈的,你凈看朕做什么?等下回去了你再后悔沒多看幾眼,那也來不及了。”
謝寧遺唇,湊近了一些小聲說:“皇上比燈可好看多了。”
“真的。”他摸了一下臉頰:“這還是頭一回有人這么夸獎朕。”
“以前別人都怎么夸皇上的?一定很不少。”
想也是哪,皇上啊,天天歌功頌德的話還能少得了么?那些滿腹經綸的才子即使是諛詞如潮那也肯定是舌燦蓮花,比她夸的不知道好聽多少。
皇上認真想了想:“太多,記不清了。”
果然如此啊。
他接著說:“可你這次說的,朕一定記得。”
謝寧揪著帕子小聲嘟囔:“記什么呀,快忘了吧。”
皇上悶聲笑,謝寧臉直發熱。
就知道皇上說記得這話肯定是為了圈她。
皇上之前說過帶她來同樂園賞燈,謝寧從前天起,就盼著上元節快些到來了。之前在宮里過了兩回上元節,一次她著了涼窩在屋里哪兒都沒去,一次她去園子里賞燈,可是終究沒有什么意思。外頭越顯熱鬧,就覺得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沒有意趣,親人一個都見不著,日復一日在宮里虛度年華。
前頭岸邊有一座小樓,飛檐如燕,被彩燈妝點的美不勝收。
“最高的那一盞是燈王。”
“燈王?”謝寧好奇的問。
“年年京里過上元時都會如此,各家會把自家扎的彩燈拿出來比一比,最后拔得頭籌的就是燈王,可以懸掛在最高處供億人賞鑒。”船又近了些,可以看見燈下還懸著一塊牌子,上面的字清晰可見。
“能看清嗎?”
謝寧瞇著眼仔細辨認,風把牌子吹的滴溜溜的打轉,加上燈影忽明忽暗的,著實械,.
“二塘巷白府?”
皇上笑著點頭:“沒錯。”
那盞燈個頭挺大,跟個挾缸似的,是一座惟妙惟肖的樓閣,飛檐畫梁,門窗廊柱一樣不少,最妙的是,那窗子上還有一道人影,頭上挽著發髻,身形窈窕,似乎正站在屋中憑窗而望,令人憑添出無限遐想。
“做的真漂亮。”
“你喜歡嗎?要不咱們把燈摘了帶回宮去。”
聽皇上這意思,她要是說自己喜歡,這燈八成就可以歸她了。
皇上富有天下,何況區區一盞燈。
謝寧笑著曳:“我喜歡,不過這燈太大了,我可沒地方擺它。掛在這兒還有這么多人都能看到,比帶回去要好多了。”
船滑過水面,將那座掛滿了彩燈的小樓拋在了身后。
同樂園很大,地方寬敞,也熱鬧非凡。前頭有人在高高的空中走繩,手里端著根長桿,走的很穩當,如履平地。
皇上看的很入神。
多半在宮里不常見這個。
謝寧安靜的坐在他身邊,陪著他一起看。
以前她倒是沒少看這個,隨大舅舅在西南任上的時候,她們住的房子地勢高,她和表姐宗一塊兒。從她們屋后面的窗戶往外看,有時候可以看見圍墻外不遠處那一片空地上的動靜。天氣好的日子那里常有跑解賣藝的。有演猴戲的,有耍碗的,有走繩的,還有吐火吞劍的,離的遠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們那時候時常的在那里看熱鬧。
皇上多半是沒有這個機會的。從長寧殿無論如何張望,也看不到宮墻外的一切。
謝寧又看了他一眼。
皇上的神態,好象并不顯的高興。
他皺著眉頭,神情顯得有些傷懷,十分嚴肅。
直到那個走繩的人走到痙,拋下桿子翻了個筋斗,圍觀的人一邊叫好一邊拋錢,皇上才回過神來。
“朕沒事。”他拍著謝寧的手背輕聲安慰:“就是剛才想起了太傅。”
謝寧問:“是田太傅嗎?”謝寧只知道這一位。
“不是,是孟太傅。”皇上說:“他去世快十年了。”
那就怪不得謝寧不知道了,十年前她才多大啊,而且離京城也實在太遙遠了。
“那會兒他說過一句話,人生在世就象這走繩的人一樣,戰戰兢兢,左乙擺,掉下去就是萬劫不復。朕當時想,等朕登基做了皇帝,就不會再這樣步步維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可是登基之后朕才發現”
即使做了皇上,很多時候還是跟走繩一樣,左右都是危澗,必須維持平衡。
謝寧沒有說話,默默陪著他。
皇上也用不著她安慰,船快靠岸的時候見她有些不舍,還向她許諾,明年上元節再來賞燈。
“到時候帶著孩子一塊兒。”
謝寧摸了一下肚子,笑著應了一句:“好,到時候帶著他一起來。”
從同樂園回宮只有短短一段路程,上元節不宵禁,一年里頭唯獨這三天百姓可以通宵達旦歡慶,隔著一條街,還能聽到鞭炮炸響的聲音。
青荷遠遠見著人來了,走在前面的太監們手里提著燈,遠遠望去成行的燈籠就象夜里一條蜿蜒前行的長蛇。
永安宮宮門打開,暖轎在門前停下,皇上先下轎,把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謝寧抱了下來。
青荷心里一緊,生怕出什么事。等看清主子只是睡著之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氣,轉而有些佩服起主子來了。
這心得多寬哪,這么著都能睡著,被抱下轎子抱進屋子里也沒有醒。
都說有身子的女人貪吃嗜睡,平時看主子跟沒事人一樣,不過到底還是跟平常人不一樣。
皇上把謝寧放在榻上,青荷趕緊上前伺候,把頭發拆開,嚷簪環首飾,解開外頭的衣裳,讓她睡的舒服一點。至于洗漱,要是她睡一會兒能醒過來就再洗漱,青荷猜著說不定這一覺就睡到早上了。
她還真沒有猜錯。
謝寧這一覺睡的特別舒坦,特別沉。
她還做了一個很長,很好的夢。
她夢見了進宮前的事,夢見她回到了隔著千山萬水的之外的西南邊陲,他們宗官衙后面的宅院里,房子已經有好些年了,那里的樓比北方多得多。她和表姐住的就是靠東墻的小樓。天氣好的日子她們會趴在窗口往外看,如果有賣零嘴的蟹在墻下叫賣,就可以叫,然后打發仆婦去買了回來母總不喜歡她們這樣隨便吃外面的東西,覺得不干凈。
其實外面的東西不一定比家里的好吃,但是她們那時候就是一對不折不扣的饞丫頭,總覺得外面的東西比家里的誘人。
夢里她就在窗子邊坐著,墻外頭很熱鬧,賣藝的人,唱戲的人,叫賣的蟹,她覺得其實她和興舅挺象的,如果她不是女兒身,可能也會象興舅一樣,用自己的腳去丈量這片山水,看遍天底下的好風景。
但是恍惚中,她又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并不是表姐。
這個人寬厚,沉穩,威嚴而又細心。
就差一點,她就是想不起來他是誰。
夢里他們還一起吃湯圓,吃餛飩,吃好吃的桂花松子糖。
她想起來,她有孩子了。
她也想起來身邊這個人是誰了。
真好,在夢里頭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賢妃淑妃沒有那些婕妤昭容美人。
她醒來的時候心還留在剛才的夢里頭,唇邊帶著笑意。
可是天已經亮了,夢也該醒了。
節過完了人,昨天夜里的彩燈都被摘掉了,院子里打掃得干干凈凈。沿著一溜墻根生著迎春花。別看花朵又細又小,可是在瑟瑟寒風中依然綻開,用零星的嬌艷的黃色預示春天即將到來。
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照在窗子上映得屋里也亮堂堂的,青荷她們趁著天好把被褥拿了去晾曬,窗子開了一扇,風吹進屋里來一點兒也都不覺得冷。
謝寧在廊下蓋著一張錦氈曬了會兒太陽,曬的背上都要出汗了。方尚宮坐在一旁,曬曬太陽她也覺得舒服,好象骨頭縫里盤距了一冬天的寒氣刺痛被都太陽曬化,曬沒了一樣⊥是陽光太灼眼,她的眼局不是很好,曬的很了,一低頭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謝美人那副慵懶的樣子象只窩冬的貓兒一樣,臉被曬的紅撲撲的,眼睛水汪汪的,她把錦帕頂在頭上,打著呵欠招呼青荷扶她起身。胡榮從外頭回來,又裝了一肚子的新鮮消息。
陳婕妤的禁足被解了,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害怕丟人,還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再惹禍上身,云和宮里仍然沒有人出來走動。倒是李昭容去探望過她一次。
“還有件事兒,奴才剛回來的時候,見著延寧宮的尚宮帶著人去西陽門迎人,聽說是淑妃娘家人進宮來請安。”
謝寧沒問,方尚宮問道:“是侯夫人?還是旁的什么人?”
“奴才沒過去細問,不過如果來的不是侯夫人,就不必延寧宮的尚宮去迎了吧?”來的人身份不高的話,去個宮女迎一迎也就可以了。
還一件事就是謝寧嬸子的事情。她安生了沒幾天,不肯安安份份學規矩,又吵著要見自家侄女兒。
寫完這章突然發現今天就是元宵節。大家喜歡吃什么餡兒的元宵?我喜歡花生芝麻的。雖然最近元宵花樣越來越多,還是覺得斜候一直在吃的最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