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章合并,方便閱讀,錯字等下修改)
她說完之后,目光落在了白從簡的面容上。
那是一抹溫潤的笑。
濃眉、深目、鼻翼,這是一張極其奪目的容顏,尤其是那張薄薄的唇,色澤宛若海棠。
她曾用雙手撫摸過這張面孔,也曾愛極了有這張面孔的少年。
只是當初愛的有多深,到了最后便有多怨。
所有的人都以為,她冒著被師父責罰和失去性命的危險替白從簡炮制藥材,是因為她愛極了這個人。實際上,她的確是愛這個人……但是相比愛,她更希望自己早日解脫。
“抱歉。”白從簡聲音依舊溫和,“我沒有經過你的允許,便和從前一樣,想照顧你,想要和你走完這漫長的一生。”
“不過。”他又堅定的回答,“我不會放手。”
想要放手,那有那么容易。
若是真的能徹底放手,他也不會再次出現在蕭子魚的身前。
幼年的時候,他的母親丹陽公主曾和他說。
她說,“娘這輩子做錯了很多事,連和你爹在一起,也是一個極大的錯誤。但是,我不后悔,我不后悔和他在一起,也不后悔會落得這樣的結果。”
那時的他尚且年幼,不知道母親嘴里這句錯誤是什么意思,難道在母親的眼里,父親和母親的結合,其實是個錯誤?
等父親和母親相繼離世后,他逐漸的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所謂伴君如伴虎,白家到了他父親這一輩子,已經掌握了大楚的大部分兵權。先帝文泰帝也曾為他父親的親事擔憂,如果太高勢必擔心白家造反,如果女方的出生太低,又怕被世人詬病打壓功臣。文泰帝為了他父親的親事,經常愁眉不展……尤其是在他父親年紀愈發大之后,便更是憂愁。
起初,要嫁給他父親的人,并不是他的母親。
后來,文泰帝會將他的母親嫁給他的父親,并不是因為父親在文泰帝的眼里有多么的出眾,而是文泰帝想讓母親來監視白家的一舉一動。
在文泰帝的眼里,丹陽公主是自己最寵愛也是最聰明的女兒,這個孩子雖然偶爾也有小性子,但是也懂得顧全大局。文泰帝想了很久,在江山和子女之中選擇了江山,下旨將女兒賜婚給了當時的白家家主。
起初,丹陽公主是完全看不上這個武夫的。
脾氣怪異,說話又不中聽。
可是有些感情,是一見鐘情。
有些感情,卻是日久生情。
白從簡不知自己對蕭子魚的感情,是不是如母親對父親那樣日久生情,但是前世他的確是喜歡上了蕭子魚,那種感情像是纏繞在他心頭的絲線,鋒利的如同匕首。
屋子里很安靜。
蕭子魚翕了翕唇,卻不知道說出什么話。
她知道自己說的再多,或許也于事無補。
白從簡和她有那么一點相似,都十分的固執。準確地說,白從簡比她更固執,他骨子里一旦認準的事情,哪怕再艱難都不會回頭。前世的他,便是如此。
而她不同。
如果不行,便不強求。
蕭子魚低頭,“我記得你身上的毒,還沒有解吧?”
白從簡說,“沒有。”
“如果我再幫你祛除身上的毒。”蕭子魚再次和白從簡的視線相接,“那么,你能放棄這門親事嗎?”
她完全不給白從簡拒絕的機會,“陛下的旨意,不能違背。如果是你,應該可以改變吧?”
白從簡苦笑。
沒有開口。
半響后他淡淡地說,“我給你半個月時間,如果半個月后,你還如此認為……那么,我會跟陛下說明的。”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白從簡又咳嗽了起來。
他咳的厲害,一張雋秀的容顏在咳嗽聲中,慢慢的變得有些扭曲。即使如此,他依舊側著面容,不愿意給蕭子魚看到自己如此的一面,最后更是用了很大的力氣,站起來擺了擺手,便走出了書房。
于他而言,最痛苦的事情便是放手。
他并不是沒有想過要放手,前世蕭子魚給了他諸多溫暖,一旦一個人知道了溫暖是什么樣的東西,便再也不愿意一個人獨自接受寒冷。
他也是這樣的人。
前世的他,也是因為蕭玉竹和蕭四爺的哀求,所以才答應護住蕭子魚。那時蕭子魚和他成親,于他而言,其一是可以堵住萬啟帝的嘴,其二是因為他的私心。
那時的蕭子魚對他而言,無非是白家多了一個吃飯的人。
他因為自幼身子虛弱,便一直以陽修身,在身體痊愈之前,不能和女子同房。蕭子魚和他成親后,一直都是分房而居……
至今他都記得蕭子魚那會的眼神,覺得他可憐極了。
他每次面對蕭子魚的眼神都哭笑不得。
他本就是清心淡欲之人,其實身邊有沒有女子,都無所謂。
后來,蕭子魚總會做出一些讓他驚訝的事情,以至于他的目光不得不落在她的身上。
——在他身子稍微好點的時候,他們自然而然有了夫妻之實。
但是,他們卻沒有孩子。
起初,是因為他的緣故。
后來,是因為蕭子魚的身子逐漸的衰敗。
白從簡的腦海里閃過了一張極其猙獰的容貌。
明明是一個不足三十的女子,臉上卻已經生了皺紋,右側更是有了腐肉,那雙宛若清泉的眼眸,也變的暗沉。
即使在大火中,即使在滔天的恨意下,她卻依舊在大火里救了他。
他想著,便再也走不動了。
白從簡扶著一邊的柱子,從袖口里拿出一方繡了海棠的錦帕捂住了嘴,咳嗽了起來。
他咳的厲害,雙肩劇烈的顫抖,而五臟六腑似乎都要被咳出來了……直到十一走上前扶住他時,白從簡依舊覺得眼前有些昏暗。
視力,也愈發不行了。
他想,他得活著。
他要是不在了,蕭子魚該怎么辦?
彼時,蕭子魚坐在書房內并未離開。
這座書房她十分的熟悉,她甚至還知道暗閣在什么地方,也知道在哪里有一座地下密室。
蕭子魚的目光在屋內游蕩了一圈,心里堵的難受。
明明該恨透了這個人,可是在看到白從簡咳嗽的時候,她又擔心極了。
白從簡的病根是母體里帶出來的,當年的丹陽公主一直會小產,是因為丹陽公主的體內有毒。白從簡能活下來,其實是個奇跡。
從母體里帶出來的毒素,一直都潛伏在白從簡的身子里。
大夫們說白從簡入宮不祛除體內的毒素,肯定活不過而立之年。
蕭子魚覺得大夫們其實是在寬慰白從簡了,何止是活不到而立之年,能活過二十五便是老天保佑了。
前世的白從簡,身邊一直是十四和慕百然在照顧,后來蕭子魚也是在無意間從慕百然的嘴里知道了,如果能找到合適的藥師,白從簡的病便可以徹底的治愈。
只是這個藥師太難找。
慕百然說,他這輩子見過唯一能炮制出那些藥材的人,是萊夷族的國師。
然而很可惜,萊夷族的國師已經年邁,尤其是當年消失了一段日子后,身子更是虛弱,根本沒有力氣和精力來炮制如此多的藥材。
所以,便等于說白從簡的病,其實是無藥可救的。
私下,蕭子魚還問過十四。
她說,“十四,小爺這些年都怎么過來的?”
病發的時候,會像是失明一般,周圍一片黑暗,連咳嗽的時候也時常會出血。
十四回答,“小爺說,其實最大的良藥,并不是這些藥材。”
他說,“最大的良藥,便是當自己沒病,身子康健。”
蕭子魚聞言怔了怔,最后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針扎一樣難受。從那一日起,她開始喜歡在白從簡身邊走動,像是一個真正的白家夫人似的,開始插手白家的庶務,也經常為看不懂賬本而惱羞成怒。
如果不是父親的意外……
她大概會和白從簡白頭偕老。
蕭子魚想著,便抬起手捂面,淚水漸漸的從她的眼里溢出。
她從未告訴過白從簡,其實她多么希望一閉眼,她和白從簡便都是白發蒼蒼的老人,那時的他們都已經過了六十的大壽,而父母也是壽終正寢。
那時的她,會牽著已經步子蹣跚的白從簡坐在院子里親自煮茶給他喝,然后欣賞那漫天的海棠花。
那時的他們,經歷了過了苦難,熬住了歲月的折磨,真正的白首偕老了。
然而,這些都是她以為而已。
蕭子魚在書房里足足坐了一個時辰,然后從手腕上將楠木佛珠褪下,端正的放在了書桌上,才緩緩地從白家離開。
她路過小徑的時候,不知從哪里起了一陣風,海棠花樹在風中搖曳的厲害。她腳步匆忙,一腳踩碎了落在小徑上的海棠花……
本來嬌艷欲滴的花,和泥土融在了一起。
從白家歸來后,蕭子魚便整日在屋內不喜歡出門。
連蕭玉軒和蕭玉竹來見她,她也會推辭說身子不適,不想見人。
她這樣的舉動,讓蕭玉竹更是不安。
蕭玉竹私下問蕭玉軒,“小爺是不是說了什么過分的話?”
“這種事情你問我,我又怎么知道?”蕭玉軒皺眉,看著急的團團轉的蕭玉竹,“不過圣旨一直沒下來,我瞧著……小爺怕是聽了燕燕的話,這門親事可能……我只是說可能,成不了了。”
蕭玉竹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哪有那么簡單,小爺的決定,何時改變過。”
“那可不一定,這也要分對什么人。”蕭玉軒看著急躁的蕭玉竹,又說,“你知道梅家來人了嗎?”
蕭玉竹本來緊繃的神情,下一刻變得十分微妙。
關于梅錦雪和蕭玉竹的事情,蕭玉軒已經知曉了。
相比韓家小姐的內斂,蕭子魚的沉穩,梅錦雪的出現,簡直讓蕭玉軒目瞪口呆。
他從未見過這樣敢對男子坦露心跡的女子……
梅錦雪居然敢攔住蕭玉竹的馬車,然后丟了一堆補品后又轉身離開。
絲毫不拖泥帶水。
而且,梅錦雪是十分認真的,梅家人已經開始和蕭四爺接觸了,雖然還未談及這些,蕭玉軒相信這也等不了多久了。
蕭玉竹聽蕭玉軒提起梅錦雪,揉著眉頭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事情。”
“若我身子康健,若我真的是蕭家的孩子,我自然不會那樣為難她。”蕭玉竹皺眉,神情十分的沉重,“可是你知道,我不能給她以后,她如果和我在一起,會被我連累。”
蕭玉竹現在為連累了蕭四爺和蕭子魚,已經很內疚了。
沒有必要再添一個梅錦雪上。
即使,他知道梅錦雪對他是真心的,也知道自己對梅錦雪這樣的女子拒絕不了,但是他是個男子,應該對未來的妻子負責,不該拖累她和自己一起受苦。
“我不太懂你。”蕭玉軒說,“這只是你的一廂情愿罷了,你認為對她好的事情,未必是她覺得好的。就如此次,你覺得你這樣做是護著燕燕,可我覺得未必是……還有……我懷疑燕燕已經知道你的事情了。”
蕭玉竹大驚,“燕燕怎么會知道!”
“她會知道很奇怪嗎?”蕭玉軒說,“她其實已經派人在查了,很隱蔽,但是……她想的太淺薄,所以露出了弊端。”
蕭玉竹此時再也沒有心思考慮梅錦雪的事情了。
彼時,果然如蕭玉軒所言。
蕭子魚的確在開始查蕭玉竹的事情。
前世,蕭玉竹離開后,她其實便開始查蕭玉竹的行蹤,發現了北越和蕭玉竹有來往。
她又曾聽蕭玉竹提起過北越……心里便更是肯定,蕭玉竹和北越那邊的人,來往密切。
而且,她最意外的是。
來福和來旺,并不是大楚人,而是北越人。
更讓她震驚的是,來福和來旺的身份,是北越的貴族。
這種貴族,護著的人——只有北越的皇親國戚。
她手微微顫抖,捧著手里的紙條,心思顯得十分不安……即使她知曉了前世的一切,卻終究是太少了太少了。
白從簡到底隱瞞她多少事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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