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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真個天還未亮,花椒就被姐姐喚醒了。迷迷糊糊的任由姐姐擺弄,直到一方略微透著涼意的濕潤帕子敷在她的小臉上了,才徹底清醒過來。
花椒茫然的睜開眼睛,環目四顧,仍還有些睡眼惺忪,耷拉著小眉毛,一臉的茫然,模樣像極了家中曾經養過的小奶貓。
茴香看著就笑了起來,一壁與她擦臉一壁哄著她:“小懶貓先醒醒哦,等待會上了車,我們再睡。”說著話兒又要幫她刷牙,花椒忙接過牙刷子自己動手。
昨兒實在是睡得太遲了些了。
不過想起來又實在歡喜。
父親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家里家外的活計又暫且告了一個段落,生活又好似邁入了正軌,就似雨過天晴,這日子也就又有了盼頭了。
說起來更是自打旱災洪災接踵而至后,已是有些日子沒有這般闔家老小聚在一起聊天說笑了,全家骨肉這樣齊全,這樣難得的機會,氣氛更是如此和樂融洽,每個人都是興致盎然的,說說笑笑的,誰都舍不得離開。
用丁香的話說:“和大年三十晚上一樣熱鬧。”
所以到了最后大家伙竟連時辰都忘記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是月上中天,這才匆匆忙忙的各自回屋歇息。
秦老娘更是攔了正在收拾桌椅板凳的羅氏,又連聲囑咐她:“趕緊回去歇了,明兒你們還得起早趕路呢!”
香葉羨慕花椒明兒能進城去,她長這么大還未進過城呢,一晚上都在嘰嘰喳喳的說個不住。一會兒告訴花椒她表哥說了,城里的金剛臍比鎮上錢德隆醬園南貨店的還要好吃。一會兒又說城里天天都有百戲看呢……等到要回屋睡覺了,仍是意猶未盡,又扭骨糖似的同母親撒著嬌要和花椒一道兒睡。
沈氏拿她沒辦法,花椒又團著兩只小手朝沈氏拜拜,在一旁幫腔。
她長到這么大,一直都是跟著父母睡的。以前還罷了,現在卻是大了,正愁不好打擾父親母親的,哪知香葉送上門來,自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也纏著要和姐姐們睡,還拉上了丁香。
結果到了最后,除了大堂姐蒔蘿以外的四個小丫頭就都擠上了茴香的床。同之前在崇塘睡大通鋪時一樣,大被同眠。不過與之前又不同,小姊妹四個蒙在被子里嬉笑玩鬧,花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卻是忘了今兒還得早起的。
刷過牙漱過口,又問姐姐:“三姐四姐呢?”
“還睡著呢!”茴香給花椒解下圍在胸前的兜兜,又笑道:“我們不吵她們,讓她們再睡會子。”
花椒點頭:“我答應四姐給她帶好吃的。”
“好啊,姐姐幫你記著呢!”茴香應和道。
姐妹倆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話兒,六哥卻早已穿戴洗漱好了,圍著姐妹倆團團轉,卻不好意思催促她們,只好一遍又一遍的觀望外頭的天色。
花椒瞧見了,不禁抿著嘴笑,速度卻是加快了不少。
不比花椒前世,二十多里地的路程抬腳就去了。擱在現在,想出趟這樣并不算遠的遠門,卻著實不易的。往年除了一年三節的,花椒家基本上是沒有能力進城探親的。饒是如此,來去一趟卻也是要準備許久的。
而走親訪友,對于這會子并沒有太多的娛樂活動更不曾出過遠門的孩子來說,吸引力自是莫大的。這些日子看著家里頭其他兄弟姊妹往外家走動,嘴上不說,心里難免羨慕。這會子輪到自己了,怎么會不高興。
天邊一縷朝霞漸漸升起漸漸變寬,花椒騎在父親肩上,視線掠過一旁坑坑洼洼的埂壩不去看,看著行動之間越發輕快矯捷的哥哥姐姐,也躍躍欲試,想要自個兒走路。
秦連豹卻拉了拉她的小手:“椒椒乖乖的,等進了崇塘我們就能坐車了。”
家里只有一輛牛車,還要派用場。秦連豹羅氏以往進城,也從來都是在崇塘坐車的,索性也是非常方便的。
這也正是出乎花椒意料的地方,鎮上竟是有著好幾家車馬行的。南上北下的,送人運貨。只要出得起價錢,就沒有不能去的地方。像是自崇塘到縣里,更是日日都有牛車發車的。
花椒一家子正是為著趕上這班車,才這樣早便起身出門的。
花椒想到趕路要緊,趕忙乖乖坐好。
不過幾時,正在一家五口就要出村的時候,迎面走來一群扛著鋤頭耙子的青壯。個個俱是黑瘦黑瘦的,氣色也不是很好,看到秦連豹,卻也都熱情的打招呼。
秦連豹笑著一一招呼,花椒和哥哥姐姐也大聲地問好。
一方急著下地,一方急著趕路,寒暄了兩句話就各自散。擦身走過,其中一瘦的幾如一把咸雞骨頭似的壯年男子卻是哼了一聲:“到底你們老秦家,這樣的光景還有閑心走親戚。”
聲音突兀語氣尖酸,花椒抱著父親的腦袋坐在高處看得一清二楚,對面諸人的面色在這句話后便各異了起來了。
秦連豹卻不聲不響并不搭理,徑直領著妻子兒女就出了村。
花椒不大認識出語挑釁的那個男子,可不知怎的一聽他出聲,心里便已有了預感。
在鎮上如愿趕上了牛車,出了五十文的車錢。花椒坐在母親懷里,偷偷同坐在身邊的姐姐茴香咬耳朵:“剛才那個,是三姐說的那個五六叔嗎?”
茴香一愣,隨后偷偷笑道:“鬼靈精,怎么什么都知道。”卻也不把花椒當作小孩子敷衍她,點了點頭:“就是他。”想了想,又囑咐花椒:“那個叔叔不大喜歡小孩兒,往后我們椒椒見了他可得大聲問好。”
花椒連連點頭,果然是他。自然也明白那個叔叔不是不喜歡小孩兒,恐怕是不喜歡自家的小孩。
畢竟雖說并不大認識他這個人,可這半年來花椒對這個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的,家里幾個哥哥姐姐每每提到他,都是咬牙切齒的。畢竟從干旱到水災,每每村里同家里發生摩擦出現事端,根本不消問,都是由他起的頭挑的事兒。
說起來這位叔叔的父親還是自家祖母的嫡親堂兄,論起血緣來不甚親近。往日里也無仇無怨的,可每每尋事,自是火大的。
直到前不久在崇塘的時候,父親叔伯們才偶然得知,這位叔叔曾不止一次的提起過:“再由著他們秦家這樣下去,遠的不說,不出三代,周家灣就要改姓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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