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記事

第四百二十九章 驚喜

第四百二十九章驚喜

第四百二十九章驚喜

農歷七月,素稱巧月,又曰蘭月。

此時二十四節氣中,用于反應溫度變化的節氣——“處暑”節氣,已經過去,而“處”之一字兒,往往又特別含有終止的意思在里頭,也就意味著,處暑過后,酷熱的暑氣也就到此為止了。

當然,老百姓靠天吃飯的節氣上頭確實這么一說的。

而這年頭,老百姓也確實十分看重處暑之前,作為秋天頭一個節氣,也標志著孟秋時節正式開始的“立秋”節氣,把它當做了夏秋之交的重要時刻。

可時節上,花椒雖不明白這年頭,立秋過后,北地的氣候是否已經在逐漸轉涼,但以她的經驗來說,南地兒往往會迎來秋老虎,一回頭,兩回頭,甚至于三回頭的辰光都并不在少數的。

哪怕秋老虎的顯著特征,只有午后那兩個多時辰里高溫暴曬,一早一晚的還算清涼,可干燥的氣候,不但是得草木漸枯,人也容易陰津耗損,體液丟失,感染燥癥。

這輩子能夠真真正正腳踩土地,頭頂藍天,感應四時變化的花椒對于“秋燥”一詞兒,真是深有感觸的。

每到這樣的時節,家里頭就離不開冰糖、百合、梨子這樣潤燥的食物了。一應香料的,也會被就此斷絕、

可今年立秋當天,卻極為罕見地落了幾滴雨。

不過正貼著秋膘的花椒也沒有十分在意。

她已經不大記得往年的“立秋”當天,天氣俱是如何的了。有沒有發生甚的變化,譬如由晴轉陰,譬如由陰轉晴,更抑或陽光明媚,或者陰雨綿綿的。

更不知道這又意味著甚的。

畢竟在已經見識過太多太多變化無常的花椒心目中,風調雨順,早已是個理想中的境界了。

老天爺就是張滾滾圓的娃娃臉,滿世界再找不到比它更不可理喻的家伙了。

可家里頭一干長輩看著老天爺面孔倏變,很快綿綿細雨從天而降,卻是相當歡喜的。

花椒這才知道,原來同黃梅一個樣兒,入秋也是有著諸多的說法的,甚的“順秋”、“反秋”、“秋包伏”、“伏包秋”……

花椒雖然不曾聽說過,卻俱是有理有據的。

而在花椒來說,最為關心的自是“順秋”的。

不為旁的,只為“順”之一字兒,花椒自是了然的,想來不管應在甚的上頭,不過是合乎心意而已的。

而擱在自家這樣可以說是靠天吃飯的莊戶人家身上,這時節,正是田間地頭各色莊稼作物生長旺盛,幾乎一天一個樣的辰光。

除了需要陽光的普照,自然也需要雨露的滋潤的。

若是能時不時地來場雨,免了灌溉的辛勞,這自是再好不過的。

沒想到正如花椒所想的這般,是為“順秋”,可以說只有一個特征,那就是立秋節氣當天,天氣轉陰,或者落雨。

不管雨勢大小與否,俱都可以被稱之為“順秋”。

是為順秋的諺語:一場秋雨一場寒。

也就是說,但凡順秋的年份,秋季一般都會比較涼爽,秋老虎很有可能就沒有機會出來擾人了。

長了見識,吃夠了秋燥之苦的花椒自是欣喜不已的。

而天氣也確實就如長輩們所說的那般,越過一年一會的秋老虎,一天天涼爽了下來。

不過幾天,七夕佳節翩然而至,花椒跟著丁香提了小籃子,像模樣像地去采摘她們一早就瞧好了的玲瓏花草的時候,忽的發現,或是因著天氣不冷不熱,溫度適中的緣故,連帶著一干草木都要比往年長得好,比之之前天氣炎熱的辰光,更是精神、水靈了起來。

而這種感覺,在她們來到方家做客時,是為更甚的。

只不過,同她們鄉間長勢潑辣的花草又不相同,方家這疊山理水后花園里的花木,仿佛天生就帶有十分煙雨江南的婉約,就像畫中的模樣。

荷花、合歡、紫薇、茉莉、月季、木槿、鶯蘿、石竹、凌霄、玉簪、蘭花……可謂好鳥鳴隨意,山花落自然。

不論是成片成林還是孤枝獨秀,是虬枝古干還是新葉扶疏。窗外花樹一角,即折枝尺幅;山間古樹三五,幽篁一叢,乃模擬枯樹竹石圖。

不過更叫花椒不曾想到的是,沿著一帶碧水蜿蜒而來,她所見到的花木,幾乎都是她所認得的,也就是說,方家的園子里,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許多的奇花異草,品種上頭也并不名貴,位置上亦是可上可下,可在石邊可在水際的。

仔細看過之后,花椒方才意識到,這些花木,都是以姿態取勝的。

而且花草并不加以人工的整形,盡其天資,種植上頭也不講究排列成行,而是隨意配置。

丁香、香葉更是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尤其是香葉。

這可同她想象中的花園子簡直天上地下的。

雖然一樣的美,卻又是不同的美。

同居家住宅建筑完全不同,園子里的建筑竟然可以在布局上頭不講對軸,在結構上也不拘形勢的。

曲折多,變化多,而且還多為開敞。

甚至于為了適應山水地形的高低曲折,園中的亭榭立基竟然還可以往隨意上頭走,完全置傳統建筑的奇數開間而不顧,變出半間的小筑來,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尤其這顏色上還如此的協調,一應建筑雖然取的都是冷色,灰黑色的屋頂,棕色的梁柱,白色的墻面,可這樣簡單的色調,卻正好同花木石池相匹配,行走其間,不由讓人感到素凈淡雅,協調統一,說不出來的舒服。

小中見大,由此可見一斑。

“一層紅楓、一層青松、一層垂柳、再過一個月,顏色就將層層不同,到時候不知有多美!”

香葉的眼睛落在一色建筑上頭根本挪不開,丁香璀然如星子的目光也被處處是景、面面是畫,空間無限遼闊、風景不盡深遠的園子吸引住了。

都沒工夫落在今兒的主角——左家姑娘身上了,也顧不得來時姚氏三令五申地做客的規矩,不由指了對岸的樹林,低呼道。

自然沒有留意到神色從容、舉止大方地跟在她們身邊的左家姑娘,眼底有異彩一閃而過。

香葉也不曾注意到,聽了丁香的話兒,就不住地點頭,更是道:“還有方才老太太屋前的花壇疊石,藤蔓綠壁,淺中間深,實中見虛,好漂亮,可真是想的出來!”

說完才忽的想到了甚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左家姑娘一眼,左家姑娘就笑了起來:“妹妹說的真好,沒想到妹妹小小年紀,就已是懂得造園的道理了。”

就有紅暈爬上了香葉本就粉撲撲的小臉蛋兒,小丫頭眼睛亮晶晶的,有些難為情,又有點兒喜歡左家姑娘的表揚,小臉蛋兒上滿是小女孩的糾結。

就像自家妹妹一樣可愛,讓人看了就心生好感,左家姑娘笑了起來。

或是感受到了左家姑娘的真心,本來到了陌生的環境,還有些認生的香葉很快就活潑了起來,忽的眼前開闊了起來,香葉眼睛一亮,就指了不遠處的不系舟給花椒看:“椒椒,你快看,那邊像不像一副畫?”說著還尤不敢置信地嘆道:“怎的能這么像呢!”

花椒就重重點頭,眼底滿是愜意:“遠山無腳,遠樹無根,遠舟無身,這本是畫理,卻融入了造園之中,自然能夠處處入畫的。”

花椒有感而發的一句話,香葉、丁香聽在耳中后俱是不住地點頭,左家姑娘卻是再次愣住,這回面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了兩分驚訝之色來。

她一早就知道,依著她們家的景況,也就能讓人吃飽飯,不凍著……祖母又因著青年守寡的緣故,早已多年不在外走動了,近些年來更是一心吃齋念佛,親戚家的近況更是一概不知。而母親又素來性子柔弱,有甚的事兒,也不好叫她著急上火。至于姑母,家里頭也有弟弟要讀書,妹妹要說親……輪到她的婚事,一半靠天一半靠命,只能自個兒自寬字節,灑脫著些了。

原還尋思著前頭十四姐、十五姐都快說親了,過些日子也該輪到她了,大伯娘那里更該殷勤些,討了她的喜歡,也能請她幫著多多留心。

到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叫她謀到了,靠著菩薩的保佑,有些機緣,也未可知的。

而她出來了,有些事兒,也就能替弟弟妹妹籌劃一二了。

卻沒想到姨祖母忽的親自登門,過來同祖母探口風,說是想給她保樁婚事。

她自是沒有二話,全憑長輩做主的。

畢竟他們家祖孫三代都受了姨祖母諸多的照拂,若不是方家、郭家還時時惦記著他們家,族里頭還有些忌憚,說不得還沒有如今吃飽穿暖的日子的。

祖母也沒有二話,自是聽姨祖母的。她爹也同意,十九歲年紀就已經中了秀才的女婿,他爹哪有不應的道理。

她娘卻是有些躊躇的,覺得這戶人家門第是不是低了些。

畢竟她的堂姐妹中,饒是庶女,可也沒有嫁到鄉間去的。她的族姐妹中倒是有一個,不過夫家也是他們蓮溪城里有名的鄉紳。

她知道她娘性子說是柔弱,可有時候卻纖細的太過敏感了,若不是如此,身子骨也不至于這樣敗壞了,就開解她道:“姨祖母是甚的人,若不是她真心看好的,如何能親自跑這一趟的。您是知道的,如今饒是大伯娘去方家,也等閑見不到姨祖母的。”

她娘聽著卻更有些憂心了,眉頭微蹙:“那既是看好,方家也有好幾個小姑娘正在議親呢,你姨祖母怎的不自家結了這門親?”

不由苦笑,這話兒叫她怎的說!

方家確實有好幾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姐妹,可方家是甚的門第,她家又是甚的景況,她爹在族中并沒甚的地位,又不善經營,家道一年一年的敗落下來,到了如今,她們姐妹饒是想要買朵花兒戴,都要計較一番。

蓮溪城中的大戶人家,誰不知道她家的景況,她想說樁過得去的親事,又談何容易。

旁的不說,只說即便有人家想同他們左家結親,可上頭十四姐十五姐也只比她大一歲,下頭十七妹十八妹也將要長成了,哪個不比她強的……

而那秦家,雖然底子薄弱,可聽姨祖母的意思,耕讀傳家,家風清正。

能被姨祖母這樣贊,必是有著獨到之處的,她又有甚的好處能去挑揀人家的呢!

卻沒想到,或許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好。

姨祖母那廂特地派了郭嬤嬤遞了帖子過來,請她們賞花。

她這心里頭就隱隱有數兒。

今兒跟著娘親過來時,果然在方家遇到了秦家人。

來的是兩位奶奶,三位小姐。

那位大奶奶,雖然看起來比她娘親年紀略大些,但跟她娘親的纖弱完全不同,也同家里頭二伯娘的豐腴不一樣,身材適中,神采奕奕。

而這位事事以大奶奶為先的三奶奶,應該就是舉人娘子了,可不管是衣飾打扮,還是言行舉止,卻俱都不似她三伯娘,還有旁支的那些個伯娘嬸娘的掐尖冒頭,一個勁兒地要把大伯娘給比下去。饒是頭上多插了根簪子,都能高興上一整天的。

她已是長松了一口氣了,姨祖母說話果然不錯的,秦家確實家風清正。

而那三位小姐,看起來小的不過十歲上下,大的也不過方才十三四歲。

膚色雖不甚白皙,但瑩潤有光澤,圓圓的臉蛋粉撲撲的,眉目間頗有靈氣,尤其目光清亮。

她已是心生了兩分好感了。

這可并不比她們這樣所謂詩書禮儀傳世人家教養出來的姑娘來的遜色的。

她端起茶盅啜了一口茶,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卻不知怎的,又有些擔憂了起來。

姨祖母已是起身領著她們過來園子里頭逛,走了半圈,日頭升起,日頭底下還是有些熱意的,姨祖母就讓她只管帶著秦家三位小姐去逛,她們去涼亭上歇歇腳。

卻沒想到又給了她這樣一個驚愕,或者說,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