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皆是忠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皆是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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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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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開始下雪,今年的雪不如去年那般猛烈,可細雪簌簌,連綿著幾日都下個不停,如江南的春雨一般。
二嬤讓翠兒退了下去,壓抑多時的心情再按耐不住,忿然道:“一斤血燕固然珍貴,卻讓她有了管家的機會,這是多有臉面的事呀。接了這個差事,跟正房太太又有什么兩樣。相比起來,一斤血燕算什么。”
二嬤急聲道:“大小姐,方氏一旦管了家,以她的心機和手腕,齊氏和何氏再沒有機會翻身,整個秦府從此都會落入她的手里。時日一久,以老爺對她的寵愛,扶正也不無可能,到時候咱們可就成了她沾板上的魚肉了。咱們絕不能讓她的計謀得逞!”
秦娥看向二嬤,長長嘆氣。二嬤并不是個心思靈敏的人,但因為對方氏的刻骨憎恨,讓她日日夜夜的關注方氏,琢磨方氏,竟也能見微知著,一眼看穿方氏的企圖。
可見人不論天資如何,身份如何,如果將一個人恨到了骨子里,如果報仇的信念蓋過了心中所有,如果將全部精力通通用于一個目的,便能突破極限,將智慧攀登上一個新的高度,做出出人意表的事情。
古往今來,國恨家仇的因果循環中,許多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便是通過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引發了歷史、家族或一個人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眼前看似不過一個老奴和一個妾侍的較量,卻也是一個命運和另一個命運的殊死較量。
當然,也是她和方氏的命運的較量。
秦娥深吸一口氣,神色鄭重的點頭道:“二嬤說的對,咱們的確不能讓她的計謀得逞。”
二嬤眉梢帶喜,高興道:“老奴這就派人去找老爺回來,讓他做主。”
秦娥一愣,“找他做什么?”
這回換做二嬤一愣。
秦娥迅速反應過來,不由曬笑。她沒想到時至今日,二嬤依然對父親抱有幻想,以為他會是她們的靠山。
秦娥略閉閉眼,沉聲道:“二嬤,你覺得父親會幫咱們嗎?”
二嬤踟躕且茫然,“可是大小姐,咱們不找老爺還能找誰呢?”
是啊,不找他還能找誰呢?無論父親怎樣辜負母親,他終究是秦府的當家人,是她的父親,她們的主子,她們的天。盡管二嬤埋怨父親,但依然根深蒂固的屈服于父親的身份,依賴于父親的庇護。
二嬤是個忠奴,但也吃虧在這個忠心上。恪守本分的信條讓她無法看清更多的東西,更局限了她的思想。
“二嬤,以后這種話不要再說了。父親若能庇護我們,我們也不會在遼東受三年苦,更不用說母親的悲劇。”秦娥伸出雙手,潔白的雙手手心朝上的翻轉過來,手掌處隱隱的繭痕依稀能看出當年的辛苦。“從今往后,咱們靠的只有咱們自己,就像在遼東府時一樣。靠自己掙錢,靠自己掙吃食,靠自己掙炭火,靠自己掙命。”
秦娥握緊雙手,抬頭看向二嬤。“靠自己,掙出一個未來。”
二嬤呆呆的看向秦娥,從她肖像沈氏的面容里,看見了一份陌生的凝重和剛毅,還有眉間漸漸成型的凌厲與殺伐。
這一刻她忽然感嘆。
大小姐,長大了。
秦娥站起身,對二嬤道:“二嬤,叫灰文進來給我換衣服,你陪我出去走一趟。”
二嬤恍惚道:“去哪兒?”
秦娥望向窗外下的紛紛簌簌的雪花,“去見真正能幫助我們的人。”
馮貴見到秦娥很是意外。
“這么冷的天,又下著雪,大小姐怎么過來了?快,快請這邊坐。阿七,把我珍藏的那罐茉莉花茶取來給大小姐泡上,大小姐最愛喝茉莉花茶了。”
秦娥笑吟吟的在上首坐了,就著火盆烤手取暖,“這天還真是挺冷的,走到一半我都想跑回去了。”
一個眉目清朗的年輕人雙手捧了茶盤進來,恭敬的垂首擱到桌上。馮貴攔了他,親自給秦娥倒了一杯茶。
秦娥端起茶杯聞了聞,輕輕啜了一口,瞇著眼睛笑道:“好茶。”
馮貴的眉眼便舒展開來,露出稱心的笑。
秦娥又喝了一小口茶,抬頭看了眼不卑不亢立在馮貴身后的年輕人。見他身著一身藍布衣裳,不像府上一般小廝打扮,想到馮貴剛剛的一聲阿七,猜他就是馮貴的義子馮七。
馮貴適時出聲,喊過阿七:“這是我的義子馮七,今年十五了,阿七,快見過大小姐。”
阿七干脆利落的就要跪下給秦娥磕頭。
秦娥連忙站起身,認真道:“你是馮管家的義子,并不是秦府的下人,不需如此。”
馮貴正色道:“他雖沒有賣身到府上,但一直為秦府做事,這是應該的。”阿七跪下對著秦娥磕了三個頭,朗聲道:“馮七見過大小姐。”隨后恭敬的退到一旁。
秦娥望著馮貴蒼白的雙鬢,長長嘆氣,“馮管家,今天我來,是有要事想請您幫忙。”
馮貴拱手道:“但憑大小姐吩咐。”
秦娥直望進馮貴的雙眼,“馮管家,方氏今天上午去了小山居,送了老夫人一斤極品血燕,老夫人很是歡喜,這事您知道吧?”
內宅女眷房里的事,一個外院的管事豈能窺探。馮貴看了眼秦娥,猶豫了下,點頭道:“這事我知道。”
秦娥微笑道:“您一定也已經知曉,她院子里的丫鬟小蟬,懷了父親的骨肉,已經快兩個月了。”
馮貴點點頭。
秦娥嘴角的笑容愈深,“您也一定知道,小蟬的事是我一手促成的。”
馮貴望著秦娥不語,阿七微微抬頭看了秦娥一眼。
秦娥收起笑容,鄭重道:“馮管家,這府里的事沒有哪件能逃過您的眼睛,這些年您盯著后宅,幫著三夫人明里暗里的收拾爛攤子,保下府里太平,您受累了。”
秦娥站起身,恭敬的鞠躬,“秦娥替祖父,替母親謝謝您。”
馮貴從怔忡中緩過神,一個箭步扶住秦娥,“大小姐,這是哪兒的話。”
秦娥眼中帶淚,“馮管家,父親不知,老夫人不知,我知道。”
馮貴自認一生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此刻卻被眼前只及他肩高的小姑娘柔柔的一句話,激得鼻頭一酸。
多少年了,他殫精竭慮,寢食難安,他不求自己的付出能換回什么,他是秦老太爺的臂膀,理應替秦老太爺支撐起秦府。可是那種不能對外人言對心酸,那種蠅營茍且的窩囊,卻讓他的心情無可避免的抑郁。
如今,這個嬌弱的如花一樣的大小姐站出來,謝他敬他,如何不讓他激動。
這個爛透了秦府,大小姐就像一支粉嫩的初荷,這般明媚純潔,這般暖人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