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春風

第七四五章 遺詔現

那夜之后,便又是幾天的平靜。

太靜了,靜得就像是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衙門里開衙,雖然還沒有出正月,豫哥兒已經迫不及待地搬進了前院,給他住的那個院子因為離松濤軒很近,便叫聽松軒,是兩進的院落,有穿堂有后罩,很是寬敞。

聽松軒是秦老太爺和秦燁小時候都住過的,秦玨搬進明遠堂時,明遠堂里已經沒有女眷了,秦老太爺便讓他住在離自己很近的含翠軒里。

豫哥兒搬進來之前,那個院子已經空置了幾十年。如今翻修一新,只等春暖花開時,讓蒔花婆子種上花草了。

豫哥兒搬出去了,羅錦言倒也沒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傷心,她開始計劃著把以前豫哥兒和元姐兒住的小跨院也翻修一番,另外開一道門,元姐兒出嫁之前都住在那里。

于是,她開始給元姐兒的院子想名字,后宅里的幾個院子都有“翠”字,那是政公寵愛妻子,可她們這些晚輩卻不能把新院子也用這個“翠”字。

她最后選了“柔風”二字。

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希望她的長女如果真的長成腰懸三尺青鋒的俠女,也能是比較溫柔的那一個。

秦玨聽了以后哈哈大笑:“這名字好,既是柔柔媚媚的女兒家,又不失磊落風骨,好,很好。”

然后親筆題了柔風兩個字,只等院子修葺完了,就刻匾掛出去。

這些天來,羅錦言從來不問外頭的事,她不問,秦玨也不說。

直到二月初一朔朝的那天,羅錦言想不知道都不行了,因為這一天發生的事,足以震撼京城里的每一個人。

大周朝依前朝舊歷,每年元旦、冬至以及皇帝壽辰,是大朝會。由錦衣衛陳設鹵簿儀仗,教坊司陳列大樂,禮部陳列文書、賀表、貢品等,在京文武百官都要齊聚,聲勢浩大。

除了大朝會和每天的朝會以外,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還有朔朝和望朝,這兩次朝會,雖然沒有大朝會的規模,但在京官員都要上朝,上至王孫公卿,下至九品小吏,太和殿里站不下,便站在殿外,太和殿外的廣場站不下了,隊伍一直排出很遠。以秦玨的說法,放眼望去黑壓壓的都是人,這當中的大多數人,當了一輩子京官,也就在外面站了一輩子,連走上玉階進入大殿的資格也沒有。

二月初一,就在大大小小幾百京官云集的這一天,發生了一件足能列入史書的大事。

朝會剛剛進行不久,太和殿外一片喧嘩,戰報到了!

趙極是馬上皇帝,他親政之后大小戰役不斷,前方戰報刻不容緩,無論是大朝會,還是這種每月兩次的朔望朝,戰報都要在第一時間送到皇帝面前。

聽說是戰報到了,趙極的眉頭微蹙,早有立在殿外的錦衣衛將戰報呈進大殿,內侍走過去,接了戰報,亦步亦趨呈了上來,交到走過來的衛喜手中。

趙極沉聲道:“念!”

衛喜知道規矩,同為戰報,若是捷報,會一路高呼進京,即使此時不能大聲嚷嚷,把戰報呈進來的錦衣衛也定然知道,可那錦衣衛進來時,衛喜看得清楚,那絕不會是聽到捷報喜訊應有的神情。

他打開火漆,把里面的戰報展開,立時倒吸了一口冷氣,顫聲道:“湖南黃州衛指揮使司柴平率軍謀反,將千戶孫五越斬殺,余者皆響應,與此同時,辰州衛使司李士吾、沅州衛使司沈杰率眾降!”

黃州衛、辰州衛和沅州衛各有屯兵五千余,另有千戶所、百戶所,他們就這樣反了?降了?

百朝默然,所有人屏住呼吸,偷偷望向龍椅上的趙極。

正在這時,門口又響起太監尖利的聲音:“戰報到!”

還有戰報!

衛喜再次接過戰報時,手指已經在發抖,他聽到皇帝的聲音依然平靜:“再念!”

衛喜看了一眼手里的戰報,只覺頭皮發麻,他故做鎮定的把戰報上的字念了出來,他的聲音不大,但大殿上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都似是千斤重石砸在心口上,尤其是最后的幾句話“......征南大將軍王月久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湖南布政使司狄玉鳳及一眾官員皆被俘,湖南失守。”

湖南失守!

大周朝打敗了韃子,打敗了高麗人,卻被一伙名不見經傳的匪患奪下幾省。

尤其是湖南這樣的地方。

湖南不是云南那樣的邊陲,湖南有十大衛所,屯兵幾萬,又有常勝將軍王月久大軍壓境,可還是敗了,兵敗如山倒!

戰報上還有內容,衛喜悄悄看過去,他不敢念了,不敢了。

可趙極的聲音卻讓他不能不念:“可有提到那個孽障?”

這也是自從趙熙公然廢掉父親,在廣西登基后,趙極第一次當眾稱他為孽障。

衛喜咬咬嘴唇,清清楚楚地說道:“重興偽帝亡,死因不明,死前留有遺詔,十萬軍匪首觀棋將此遺詔臨后貼于湖南布政使司衙門外,圍觀者眾。”

他不敢再念了,他不知道再念下去會是什么后果。

大周軍余部已經撤出湖南,但還有斥侯留在長沙,遺詔上的內容清清楚楚地抄錄下來。

趙極微微松了口氣,趙熙死了,戰報上之所以是死因不明,那是因為趙熙是被郎士文和他的錦衣衛暗殺的,即使是大周的援軍也不知道。

“呈上來。”他淡淡地說道。

衛喜終于松了口氣,今天這是怎么了,該來的不來,這不該來的卻是接二連三。

那份戰報終于拿到趙極手中,滿朝文武皆往上看,趙熙死了,他竟然還有遺詔,莫非他還有死嗣落在十萬軍手里?

那到底是不是趙熙的兒子?

反正人已經死了,觀棋另外弄個小孩子出來說是重興皇帝的太子,誰也沒有辦法,何況,這遺詔是真是假,也無從可考。

真是多事之秋。

忽然,他們全都看到,坐在龍椅上的那個偉岸的身軀晃了晃,便癱轉了下來。

趙極暈過去了,如果不是身邊的內侍反應靈敏,他甚至會從龍椅上摔下來。

那份遺詔上寫得清清楚楚,朕以孝正身,代父罪己,還政于朕之堂兄,先皇太孫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