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盯著寧遠捏肉吃肉,看著他嚼的無比香甜的樣子,再看看那包油膩膩的醬肘子,站起來問道:“衛鳳娘呢?”
寧遠一愣,抬手揮了揮,衛鳳娘鬼影一樣從李桐身后冒出來。
“你去叫綠梅和水蓮過來。”李桐吩咐,衛鳳娘瞟了眼寧遠,見他垂了垂眼皮,應了一聲,飛掠而出。
“怎么?不合你胃口?”寧遠十分敏感。
“我這院子里有小廚房,東西都是齊全的,綠梅廚藝還好,讓她準備幾樣下酒菜,還有這酒。”李桐看著寧遠已經倒了半杯的葡萄酒,“這樣的天,我可喝不了這樣的涼酒,讓水蓮她們溫壺熱黃酒給我。”
“那我也喝熱黃酒,順便把這些給我熱一熱。”寧遠指著桌子上的一堆,毫不客氣,“早知道你這院子里還有小廚房,我就不帶這些了。”
水蓮和綠梅很快過來,將桌子上的吃食收拾了提進小廚房,水蓮過來,重新擦干凈石頭桌子,又請衛鳳娘幫忙,抬了只炭盆,又提了紅泥小爐,在花廳一角擺了張小小的茶桌。
綠梅很快就端上了只紅銅小暖鍋,用提盒提了水晶膾、涼拌萵筍絲、紅油雞絲、脆皮醬蘿卜幾樣小菜,又送了一瓦缽濃白的羊肉湯過來。
水蓮用銀壺盛了壺黃酒,放了姜絲,加了些糖,李桐示意她將溫酒的小泥爐提到自己旁邊,“放到這里,我來暖,你們回去吧。”
“酒不夠,再抬兩壇子來。”寧遠急忙跟著吩咐一句,水蓮不滿的斜了他一眼,看向李桐,李桐點頭,水蓮四下找衛鳳娘,一壇子酒,她和綠梅兩個人抬也很吃力,寧遠看她轉頭,立刻揮手吩咐衛鳳娘,“跟她去拿兩壇子酒來。”
綠梅細細切了一碟子姜絲,又拿了一匣子糖塊放到旁邊,和水蓮一起回去屋里了。
寧遠聞了一遍,又看了一遍,連聲贊嘆,“你這幾個丫頭不錯,懂事,還有一手好廚藝,這杯子有點小,我用這個。”寧遠將水蓮拿來的白瓷小杯放到一邊,伸手拿了自己帶來的水晶杯,放到李桐面前,李桐看著酒溫的差不多了,提起來,給他斟上,自己也斟了大半杯。
寧遠沖李桐舉了舉杯,仰頭一飲而盡,“舒服!”說完,拿起筷子拿起碗,從暖鍋里撈了大半碗肉,呼呼吹著氣,幾口吃完,又撈了半碗,也吃了,這才拿起杯子送到李桐面前,示意她倒酒。
寧遠埋頭苦吃,吃的暖鍋幾乎見了底,才放下碗,拍了拍肚子,長長舒了口氣。
“怎么餓成這樣?”李桐有幾分憐惜。
“今天……是昨天了吧?昨天晚上出了件大事,我再喝碗湯。
”寧遠盛了碗羊肉湯,嘗了嘗,冷熱正好,幾口喝了,接著剛才的話,“昨天大皇子突然跑到大相國寺去了。”
李桐看著寧遠,等他往下說,寧遠又把酒杯送過來,銀壺里的酒已經喝完了,寧遠站起來,拎過只酒壇,拍開泥封,將酒倒進銀壺,李桐放了姜絲糖塊,重又煮上。
“大皇子去大相國寺了,然后呢?”李桐忍不住問了句。
“然后就回去了。”寧遠一怔,隨即恍悟,笑起來,“我說的大事,就是這個,大皇子一個人去了大相國寺,呆了一個多時辰才出來。”
李桐無語的看著寧遠,寧遠卻看著閃動的火光和火光上微亮的銀壺,“我盯了大皇子將近一年,他從來沒主動去過寺廟,他不敬神鬼,昨天傍晚,為什么突然去了大相國寺,還在寺里呆了一個多時辰?他在寺里不讓人陪,就一個人,在地藏菩薩面前坐了很久,他為什么要去大相國寺,為什么要坐在地藏殿發呆?”
“困頓?”李桐脫口而出。從前,阿娘走了之后,她內交外困,那一陣子,她挨個寺廟做法事,坐在菩薩面前,盼著求得指點……
“要是做了惡事,生了惡念,也會去求菩薩寬恕吧。”寧遠一臉冷笑。
李桐贊同的嘆了口氣,確實如此。
“對你來說,這算是好事兒,怎么你看起來不象高興的樣子。”李桐一邊給寧遠斟酒,一邊問道。
寧遠的臉色被李桐一句問的陰沉下來,“事是好事,可好事又怎么樣?”寧遠喝了一大口酒,“今天……昨天,宮里肯定出什么事了,而且是大事,可我一無所知,還不是一無所知的事,是我不敢伸手,從我從定北侯府啟程那天到現在,我一指小手指頭都不敢往宮里伸。
是不敢,不敢!不是不能!我做御前侍衛,在侍衛營里從上到下稱兄道弟,入了夜,宣德門里,我想去哪個賭局就去哪個,賭博的一小半是侍衛,一多半是內侍,我撒點銀子,買幾個眼線很容易!挖開了縫,再往里就容易了,可我從來沒敢生過這個心,你知道為什么?”
李桐垂下了眼皮。
“你知道為什么,對吧?我惹不起長公主,宮里,太醫院,僧錄司,甚至太仆寺……”
“太仆寺?”李桐驚訝的接了句,她從來沒聽長公主提起過太仆寺。
“太仆寺卿是長公主奶娘的大兒子,先皇駕崩前一年調任太仆寺卿,到現在,已經不聲不響做了二十年左右的太仆寺卿了,她沒動用而已。”寧遠解釋了一句,“我仔細查過先皇駕崩前一年朝廷的人事變動,象這種不顯山不露水的調動太多了,你說,我怎么敢惹她?”
李桐低頭給他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