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夫人伸手按在欄桿上,上身往外探出去,仿佛要看清楚女兒象不象荷花仙子。
“太婆。”季疏影低低叫了聲。
“走吧,這里冷。”白老夫人縮回手,緊了緊斗蓬,“咱們這園子,處處都是好景兒,走,咱們去竹林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筍子。”
季疏影扶著白老夫人,從另一邊上了岸,轉了幾個彎,進了片打理的十分精心的紫竹林。
“你姑姑小時候問我,是不是所有的竹子都有筍,我說是,她就到這里來找竹筍。”
白老夫人呵呵笑起來,“這傻丫頭,你小時候也來找過,挖了這么大四五個,非要廚房炒給你吃。”
“廚房是做了一碟油燜筍給我,我現在還記得那碟筍的味兒,好吃極了。”季疏影笑著接道。
“嗯,你到現在還是愛吃油燜筍,那碟子筍,可不是你挖的那幾根,后來你阿爹罰了廚房,說她們不該騙你,你姑姑那時候,非要自己炒,差點燒了廚房,唉,你姑姑的廚藝針線什么的,一樣也沒學出來,從小到大,跟個男孩子一樣,你翁翁太慣著她了。”
“翁翁也慣著我,我現在還記得,小時候做了錯事,我就跑去找翁翁。”季疏影想到翁翁,心里溫暖又酸澀,翁翁要是還在,那就好了。
“去梅林瞧瞧,這梅花的香味兒真濃,暗香浮動月黃昏,這會兒正好應景。不過這香味兒濃成這樣,可不是暗香。”
“前頭就是梅林。”季疏影挽著白老夫人往梅林方向走,“離得近,咱們家那一大片梅林,香味兒肯定濃,離得遠了就是暗香了。”
“你姑姑愛這梅花的香味兒,她小時候最淘氣,有一回張著胳膊在這梅林轉來轉去,我問她干什么,她說她在熏香,說這香味兒這么濃,她在這里多轉轉,她和衣服就都香了。”
白老夫人站在梅林邊上,笑著笑著,淚流滿面。
“太婆,外面冷,咱們也逛了大半天了,回去歇一歇再逛。”季疏影看著白老夫人臉上的淚,強壓著滿腹的心酸勸道。
太婆這會兒心情激蕩,再逛下去,萬一心神失守,寒邪入侵,就要大病一場。
“好,回去吧。”白老夫人仿佛有些脫力,靠在孫子身上借著力,慢慢往回走。
季疏影扶著白老夫人進了最近的一間暖閣,讓人送了炭盆,又拎一紅泥小爐、銀壺泉水等,屏退眾人,親自動手燒水煮茶。
一會兒功夫,暖閣里就溫暖如春,白老夫人推開旁邊的半扇窗戶,看著不遠處明亮的如同鏡子一般的湖面,聲音低低道:“前幾天,大爺府上的鍘妃孫氏,就是在這樣的湖水里淹死的,可憐,霍氏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來,昨天太婆打發人過去問安,說是高熱退了,又起來了,唉,也可憐。”
“太婆,皇上會殺了大爺嗎?”季疏影聽太婆提到霍氏,轉頭問道。
“你說呢?”白老夫人反問道,季疏影沉默片刻,“我覺得該殺。”
“不會。”白老夫人笑容苦澀,“就是皇上忍得下心,貴妃也不會讓他殺了她的兒子,皇上……”白老夫人沉默片刻,“當初,你翁翁和我都覺得,皇上就是皇上,再怎么,他也不能象尋常人家的丈夫父親那樣,可我和你翁翁都錯了,皇上,就是尋常人家的丈夫和父親,所以,他不會殺了大爺,媳婦兒已經死了,兒子不能再死。”
季疏影愕然。
“太婆,阿爹……的事,您都知道吧?”沉默片刻,季疏影挪過來,蹲在白老夫人面前,仰頭看著她,低低問道。
“知道。”白老夫人抬手撫著孫子鬢角,“他是他,你是你,我是我,他做他覺得對的事,我不多管,你做你覺得對的事,你阿爹也不會多管你,咱們家人丁單薄,可咱們家的人,一個就是一個。”
季疏影呆了片刻,點了點頭,“太婆,我懂了。”
“太婆累了,不喝茶了,讓人抬暖轎來。”白老夫人好象真累著了,季疏影急忙站起來,出門吩咐了,回身再看,白老夫人以手支腮,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
三更半夜被人叫起來的,除了白老夫人,還有李桐。
李桐被清菊推醒,清菊一臉的緊張害怕,“姑娘,說是長公主遣來的,讓您去莊子里,現在就去,立刻,還說路上要快。”
李桐一骨碌爬起來,“趕緊!不用洗漱,穿衣服!擰個濕帕子給我,快!”
這樣半夜三更的來叫她,要立刻出發,路上還要快……難道長公主有什么不好?病了?還是……
李桐不敢多想,又驚又急,額頭全是冷汗。
清菊等人都是張太太千挑萬選出來的丫頭,忙而不亂,手腳極快,清菊侍候李桐穿好衣服,外面綠梅等人叫了大喬,備好了車子。
李桐又吩咐叫了幾個會騎馬的婆子騎馬跟著,以便來往傳信,急急出來,也顧不得去和張太太稟報,帶著水蓮和綠梅,在二門里上了車,吩咐大喬越快越好,車子顛不顛的不用管。
大喬將車趕的飛快,李桐和水蓮、綠梅,緊緊抓著扶手,還是被顛的東倒西歪。
只用了平時一半時間,大喬就將車停在福安長公主那座山莊的角門前,車子還沒太停穩,綠梅就跳下車,水蓮緊跟后面跳下,兩人伸手扶下李桐前,角門已經悄無聲息的從里面打開了。
“長公主沒事吧?”一腳踏進角門,李桐劈頭先問了一句,開門的婆子神態安然,微微曲膝帶笑答道:“沒聽說有什么事兒。”
李桐盯著婆子看了片刻,轉過身剛抬起腳,硬生生放回來,現轉身問道:“長公主在哪兒?”
“姑娘順著燈籠走就到了。”婆子笑著答了句,李桐轉身看了看,沿著放在地上的小燈籠,簡直是一路小跑。
以長公主的脾氣和手段,真出了大事,她不想讓人知道,那她就能不讓這些婆子知道,一絲風都不會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