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和大哥要去放生,不得空兒。”李桐一口回絕了。
寧遠正要再請,簾子掀起,綠梅和文竹捧著暖鍋,提著提盒進來,清菊移了張小桌子過來,寧遠急忙挪了挪椅子,伸頭看了一圈,菜不多:胭脂鵝脯,麻辣兔肉丁,酸辣菜心,涼拌肉皮凍四樣涼菜,和一個放了酸筍、白菜心、粉絲等的雞湯暖鍋,以及一小鍋米飯。
寧遠顧不上說話了,接過米飯,風卷殘云,一會兒功夫吃了兩碗米飯,幾樣涼菜一掃而盡,又將暖鍋吃了大半,長長呼了口氣,“舒服!這一個多月,總算吃著頓飽飯了。”
李桐無語的看著他,定北侯府不提了,上上下下上百人就侍候他一個主子,難道沒頓飽飯吃?就是宮里,只怕也委屈不到他頭上吧?
“咦!”寧遠吃飽,端起杯茶,突然一驚咦,“你剛才說半年不見,小五長高了,你什么時候見的小五?”
李桐差點嗆著,他這反應也太慢了!
“我在外頭不是這樣。”好象看出了李桐心里想什么,寧遠趕緊解釋了一句,“跟你說話我沒多想,你也知道,這一個多月我累壞了,你什么時候見的小五?那我姐呢?”
“就今天,我去寶箓寶看長公主,正好碰上寧娘娘帶著五哥兒去看長公主。”李桐簡直想嘆氣。
“她倆……沒事吧?”寧遠有幾分緊張的問了句。
“能有什么事?”李桐上下打量著寧遠。
“長公主那只……那個脾氣,不能算好,我姐脾氣也硬。長公主什么時候回寶林庵?”看起來,寧遠很盼著福安長公主趕緊回寶林庵她那個別莊里去。
“暫時沒打算回去。”李桐瞄著寧遠那一臉的期待,“我看寧娘娘柔柔弱弱,不象脾氣不好的樣子,再說,從進了京城,那些事,脾氣不好只怕也忍不下來吧。”
“她那不是脾氣好,那是……”話說到一半,寧遠抿著嘴不往下說了,大哥說,她當初離開家南下的時候,是抱著為了寧家當犧牲的心進宮的,五六年前,他懂得了大姐不得不嫁的不得已,以及聽到大哥這句話后,有半年多,經常半夜被噩夢驚醒,他害怕大姐熬不下去,不想活了。
“后來,大概是因為五哥兒,為母則強。”寧遠接著剛才的話,“我姐難為你沒有?”
“你姐難為我干什么?”
“也是,她犯不著難為你。你聽到我姐跟長公主說什么了?”寧遠想到哪兒問哪兒。
“我一直跟五哥兒說話,沒聽到寧娘娘說什么。”她確實沒聽到寧娘娘說什么,后來知道,那是長公主的轉述,不算她聽到。
“從那天把姐姐送進宮到現在,我幾乎沒跟姐姐說上話,也不算沒有機會,就隔了一掛厚簾子,好幾回我和我姐離了不過十來步,我看著她,她也看到我了,不過我看她那意思,沒有要跟我說話的意思,我就沒敢往前湊。”
寧遠話里話外,很有幾分抱怨。
“不知道我姐是怎么想的,你知道我,剛進京那時候,連皇上在內,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我是沖著我姐和小五來的,當然也確實是沖著我姐和小五來的,皇上問我去不去看姐姐,我哪敢去?現在好不容易把我姐和小五接出來了,我更不敢輕舉妄動了,萬一功虧一潰怎么辦?唉!”
李桐抿著茶,聽他絮絮叨叨。
“可我姐那邊到底怎么樣了?我一點信兒沒有,多擔心!你說我姐她就不能給我使個眼色,遞幾句話嗎?又不是沒機會!你下回什么時候去看長公主?”
“不知道。”李桐被寧遠這句急轉彎問的一個愣神。
“你下次去不知道能不能再碰上我姐,要是你下次去再見到我姐,你能不能替我問問我姐怎么樣?”
“不能!”李桐一口回絕。
“我就知道你肯定說不行,我就隨口說一句,你別往心里去。”寧遠看起來有幾分泄氣,“你說,我明天要不要找個機會見見我姐?我真擔心明天后天突然一張旨意,再把我姐和小五送回離宮。”
李桐斜著他一言不發,他跟她絮叨這些干什么?定北侯居然把他送到京城來主持這樣的大事,這心得多大?嗯,也許就是因為他這樣脾氣,才讓他進京的,裝傻和真傻分不清,這也是一種境界。
“你下次再去長公主那里,跟我說一聲行不行?我過去看看,實在不放心。”寧遠又問了句,李桐斬釘截鐵的回絕:“不行。”
“我就知道!好吧,我自己想辦法。”寧遠悻悻然。
“天兒不早了,你該走了,還有,這是京城,要不是非來不可,不要老往我這兒來。”李桐瞄了眼屋角的沙漏,站起來。
“還早呢……你說不早就不早吧,今天就是非來不可,我知道了,你早點歇下吧,唉,這一個月,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寧遠雙手撐著椅子扶手,頭一下沒撐起來,齜牙咧嘴咝咝哈哈的叫痛,一跺腳再一撐,總算站起來了。
“你明天去哪兒放生?大相國寺?”寧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問道。
“迎祥池。”李桐答了句。
水蓮將已經烤干的斗蓬遞給寧遠,寧遠抖開披上,連聲夸獎,“你這幾個丫頭就是好,你替我一人賞五兩銀子。”
李桐只當沒聽見,水蓮打起簾子,李桐看著他出了門,穿過耳屋回去了。
寧遠出來,慢吞吞走到角門前,看著燈籠光影下細密的雨絲,緊了緊斗蓬,深吸了口氣,一頭扎進雨絲里。
第二天早上,天氣放晴,艷陽高照。吃了午飯,李桐就上了車,李信騎馬在前,一起往迎祥池去。
以往每年,李桐和張太太去迎祥池放生都比今年晚至少一個時辰,可今年因為周貴妃的死,沒有燈會,迎祥池的放生儀式,也比往年早了不少。
沒想到今年的放生法會早是早了點,可迎祥池四周,一點也不比往年冷清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