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夢關情:、、、、、、、、、
事情果然如高孝禮所設想的那樣。
宮里的旨意,出的很快,且很決然。
皇帝沒有給談家任何反駁的機會,甚至連召見都不曾有,直接就問了罪。
三道問罪的圣旨,連著發到談家去。
罷官的罷官,收監的收監,連帶著談昶旭的那件案子,也終于有了定論——斬立決。
這是一個下馬威,警告的不是談家人,是那些蠢蠢欲動,試圖給談家求情的人。
殺一個談昶旭,是告訴他們,談家非動不可,誰也不要試著來勸一勸。
就連宮里那位新立不久的皇后……也沒能幸免。
旨意也很清楚,因為皇后無德,又干預朝政,立后大典仿佛還在眼前,可一轉眼,談皇后就成了廢后,被貶到冷宮去了。
這可比當日的貞妃還要不如……
貞妃被廢,好歹還有個妃位,還住著明仁殿。
陛下對談皇后,真的是一絲手軟也沒有啊……
只是眾人皆不知情,皇帝在見過了萬云陽和徐士頡之后,是叫劉光同去傳了談皇后清風殿覲見的。
彼時談皇后仍舊錦衣華服,鳳冠上的珠子還是那樣明艷,襯的她整個人貴不可言。
劉光同就在前面領著路,她昂首挺胸,端的是一副睥睨天下之姿。
到了清風殿臺階下時,談皇后才頓住。
劉光同因為見她不走了,便也收住了腳步,下意識的打量這位繼后。
她在宮里這么多年,陪著陛下風風雨雨也走了二十多年,可歲月如此善待她,她美艷依舊,更平添了些韻味。
只是劉光同心里又不免的為她可惜。
她也有兒子,可是不受寵,前面還有太子擋著,將來她的兒子,也至多是個閑散親王罷了。
她也有女兒,可陛下眼里只有貞妃生的那一個,連太后都只看得上成貴妃生的那一位公主……
劉光同心里不免嘆息。
都說娘娘苦,苦了一輩子,還有人說成貴妃苦,上頭壓著這么多人,她的本分,是不得不本分。
可是時到今日,到了談家真的要傾覆的這一日,劉光同只覺得,最苦的,莫過于談皇后了。
談氏站了很久,整個清風殿都在她眼中,可她卻又像是透過了這座大殿,看向別的東西。
劉光同挪步回去,弓著腰又請了她一回:“陛下還在等您。”
談氏斜了他一眼,倏爾就笑了:“劉內臣,以前甄氏來過清風殿嗎?”
她突然提及貞妃,連劉光同都是臉色一變。
打從貞妃死后,誰敢輕易地提起?
悄悄地,不叫人知道,也就算了。
可萬一傳到了陛下耳朵里,那就是一個死。
談氏看著他變了臉,卻笑得更厲害:“看樣子是沒有。這樣算起來,也總有一樣事,是我做過,我做得,而她未曾做得的了。”
于是劉光同就懂了。
談氏其實一輩子都沒服過娘娘。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也許陛下留宿她那里的那些個夜晚,都沒把心帶去。
況且彼時娘娘在的時候,什么都不跟她爭,什么都不跟她搶。
這才是最叫她接受不了的……
果不其然,談氏把鳳袍提了提,一步步的邁上臺階,一面走,一面說:“好似這天下什么都是她的,連陛下都是她的,可其實她有什么?”
清風殿外的臺階不長,一共八十一階。
談氏走完了,又頓住,回頭看劉光同:“你說,她有什么?”
劉光同吞了吞口水,從沒有覺得這位皇后是這樣難伺候的。
談氏沖他搖頭:“你不敢說。”
劉光同腰更彎了彎:“奴才是不敢說。”
于是談氏呵了一聲:“那你說說,我有什么。”
你什么都沒有——可是這話,劉光同是絕不會開口說的。
都到了這地步了,談氏此時的表現,反倒更像是釋然。
劉光同心下長嘆:“陛下在等您,進去吧。”
談氏神色冷了冷,連笑都不見了。
她提步往殿門走了兩步,一抬頭,隸書“清風殿”三個大字映入眼簾。
“實則,我什么都沒有,甄羨什么都有。你心里都知道,只是不敢說了——”談氏說完了,神色又如常高貴,仿佛之前的話,皆不是出自她口,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中宮皇后,“我明知清風殿是龍潭虎穴,可一樣會進,也許一輩子,只這一件事,是比得過她的了。”
談氏入得殿內時,其素還在殿中服侍著。
皇帝見了她,沒等她拜禮,就擺了手:“禮就算了,你坐著,朕與你說說話。”
談氏應了個是,果真不拘禮,自顧自的就坐了下去。
皇帝揚唇,似乎有笑意,可你看他的眼中,卻是一派平靜的。
談氏側目看過去:“陛下想同我說什么?”
“說什么啊——”皇帝的聲音有些悠長,許是這清風殿太大,竟一時叫人覺得有些縹緲。
他把音調拖了很長,許久后,才落到了實處:“不然先說一說,這二十年來,你和談家……你是怎么想的?”
談氏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
今天的這一步,她早就想到了。
什么中宮之尊,什么坤寧之主。
實際上啊,都是虛的,也都是假的。
連眼前的這個人,都未必是在實處的。
這是她的夫,本該給她撐起來一片天的。
可從十幾歲出嫁,她頭頂的這片天,就從來都是她自己撐起來的!
她妒忌嗎?
她當然是妒忌的。
甄羨頭頂的天,有他撐著。
就連趙氏,都有太后給她撐著。
唯獨是她……從來只有自己。
“陛下想叫我說什么呢?”談氏瑩瑩的笑,“談家是我的母家,可談家,也是陛下的仇家。我夾在這中間,本就為難。陛下一顆心,又從不向著我……其實也沒什么,很早之前我就明白,陛下為了穆賢皇貴妃,怎么可能以真心待我?那可是我的親姑母。”
于是皇帝神色驟然變了變。
只是寶座在上,離的又很遠,談氏沒看仔細了。
等她再細看時,皇帝的神情,又與她剛進殿時一般無二了。
談氏深吸了一口氣:“忠孝二字,終究難兩全。甄羨從前忠,后來那一場變故,她不也還是……”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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