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崔旻一直堅持,章老夫人便也拿他毫無辦法,只好吩咐了曹媽媽去請崔潤來。*
崔潤來時臉色并不如何好,絲毫沒有因為兒子回家而顯得歡喜。
崔旻一扭頭,正好崔潤這樣的神色,心就更沉了。
章老夫人在隱囊上又歪了歪,也不肯再拿正眼瞧他二人,只沉聲問崔旻:“你父親也來說,有什么事說吧。”
崔旻倒是沒急著先回話,反倒一轉臉叫了旁邊站著的小丫頭,指了指薛成嬌:“扶表姑娘起身一旁坐下。”
那小丫頭吞了口口水,下意識的老夫人,見老夫人只是略蹙眉頭卻并沒有多說什么,這才敢上手去扶起薛成嬌不提。
等薛成嬌坐下了,崔旻便又沖著章老夫人叩拜了一回。
因他拜的這樣正,老夫人眼皮倏爾就跳了跳。
可沒等她開口問話,崔旻就已經站起了身,再畢恭畢敬的拱手一禮:“孫兒帶有圣旨回來,就不能跪著回話了。”
一聽他身上有圣旨,這屋里的一眾人等神色皆是變了變,尤其是老太太和崔潤兩個人。
參談家的那件事……
陛下沒有追究,連問都沒有問。
原本他們心中就惴惴不安,可沒想到,崔旻這次回來竟直接帶回了圣旨……
這事兒可大可小。
章氏連忙起了身,鞋也顧不得套好,趿著在腳上,作勢要跪下去。
崔旻深吸了一口氣,了一地的長輩們,合了合眼,深思了一會兒,才從懷中掏出那方明黃絹帛來。
可他也并沒有展開,只將絹帛捏在手中,低吟道:“談昶年下了天牢,問了死刑,陛下開了恩,叫大姐姐與他和離,又追了一個汝平郡夫人,這次回來……”
實際上他一個“追”字出口時,章老夫人和崔潤的臉色已經變了,連潤大太太都察覺出不對勁兒來。
追……?追封嗎……?
果然,崔旻又丟出了后話:“這次回來是陛下給的旨意,叫我給大姐姐扶靈,送回原籍應天府葬入崔氏祖墳中的。”
“咚”的一聲,潤大太太已然兩眼一黑暈死過去,徑直的倒在了一旁。
崔昱拖著膝行兩步,湊到她身邊去,將她半抱在懷中,連聲叫:“母親……母親?”
薛成嬌哪里還坐得住,忙起了身過去,與崔昱二人合力將潤大太太扶到了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又吩咐人去弄了水來,騰出手給潤大太太用濕帕子敷著額頭處。
崔潤垂在身側的手死死地捏成了拳你,仿佛用了很大的力道壓在地磚上,一動不動。
章老夫人身形晃了晃,只是沒像潤大太太那樣厥過去。
曹媽媽在她身后,忙托了她一把。
等到身形漸漸穩住,她才抬頭去:“你說你大姐姐……瓊姐兒她沒了?孩子呢?她還懷著身子……孩子呢?”
崔旻心寒不已,翻了翻眼皮:“祖母也知道大姐姐有孕在身,現在倒想起來她懷著孩子了,當日從她口中套話時,難道就沒想過——”
沒想過如何,他沒說下去,因崔潤已經厲聲打斷了他:“你放肆!這是同你祖母說話的態度嗎?”
崔旻把明黃的絹帛更捏緊了些:“態度?父親與我計較態度?我倒很想問一問父親,大姐姐的死,父親又是個什么態度?今日兒還家,父親卻連面兒都不露,兒想問一問,父親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談家出了事,大姐姐自盡身亡一尸兩命了!”
聽到這里,崔昱服侍他母親的手倏爾就頓住了,他怔怔的回頭:“什么意思……?大姐姐的死,父親怎么會知道……?”
然而眾人僵持之中,外間長安卻打了簾子入了內來。
乍然見了屋中這一副劍拔弩張的情形,丫頭先是嚇了一跳,連話也不敢回了。
章老夫人早由曹媽媽扶著起了身,此時一眼掃見長安,就冷聲問她:“進來做什么?”
長安蹲身禮一禮:“四房的太太帶著她們表姑娘過來了,說是有事兒要見您當面問個清楚。”
袁慧真嗎……?
崔旻下意識的與薛成嬌對視了一回,隨后就把目光落到了崔昱的身上。
如果是這樣,來的路上,他所料想的是分毫不差的。
章老夫人卻將眉心一擰:“現如今一個個都反了天了,什么叫與我問個清楚?你去,打她們走,沒見著還有正經事情嗎?”
可現在四房與這頭分了宗,哪里還會聽她的使喚呢?
溥大太太從前最是個和善好說話的人,俗話總說柿子要撿軟的捏,放眼這整個崔家,唯一的一個軟柿子,怕也就是溥大太太了。
但是今天她卻變了個人一樣,壓根兒就不等丫頭出來叫她,徑直帶著袁慧真就踏進了這正堂之中。
“老太太有正經事,焉知我們就不是為正經事來的呢?”她才進了門,就聽見了章老夫人要打她們走的話,心里的那股子氣性就更大了。
章老夫人嚯了一聲:“本事見長了,果然是分了宗不受約束,現如今連我的屋子都隨便闖進來了嗎?”
可她一面說著,一面也沒忘了去打量這二人的神色。
溥大太太倒還好些,只是面露怒色。
袁慧真就不大一樣了……她眼眶有些紅,包著的淚兒還沒完全擦干了,臉上血絲盡退,白的有些嚇人……這幅形容……
章老夫人心頭咯噔一聲,背在身后的手,就攥在了一起。
“老太太不忙著責怪我們,我們是做晚輩的,闖了您的屋子,這自然不是正經禮數,是該罰上一罰的,可做媳婦的,便也有個事情想問一問您,這又是個什么路數,還要請您賜教。”溥大太太上前了兩步,屈膝一禮,可說出口的話卻又一點兒也不軟,直沖著章老夫人心口處就刺了過去。
章老夫人隱隱感到事情不對,掃了這屋內一番,連潤大太太都已經悠悠轉醒,她咳了一聲:“你有什么要緊的事情,明日再來與我說話,今兒旻哥兒帶了圣旨回來,長房沒功夫招呼你們娘兒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