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錦春

第243章 奉身契

一個面容微黑、身材高瘦的侍衛,向前踏了一步,對周嫗施禮道:“某林四海,見過嫗。”語聲頗粗豪,態度倒是很有禮。

周嫗屈身還了一禮,旁邊的董涼便道:“林侍衛乃是故郎主當年親自請來的,這幾人亦皆是在秦家守了多年的老人,太夫人對他們極是信重。”

寥寥數語,卻是將林四海等人的來歷以及太夫人的態度皆做了說明。

“太夫人待六娘子真真是好。”周嫗說道,又向董涼微微躬身:“還請董管事稍候,我進去說一聲。”

阿葵原先是在門外的,后見來了這許多年輕男子,便避去了門后,將事情的原委聽了個大概后,此時她早便回了后院,將事情稟告了秦素。

經了昨晚之事,阿葵已是視秦素如天,再不敢生出半點違逆,事事打從心底順從,行事更是比往常沉穩了許多。

聽得她的回話,秦素眉尖微蹙。

居然來了八個侍衛,比此前多出了一倍!

這其中,會不會混進了監視她的人?

這念頭只轉了一瞬,秦素便又丟去了一旁。

只要人不在她的身邊,甩開還是容易的,阿葵、阿桑與阿梅,還有那六個長得差不多的小鬟,哪一個都能作她的替身。

再者說,那銀面女若真能調動侍衛,只怕當初來白云觀的路上就能動手了,何須等到現在?

秦素心中微定,便又撿起一柄團扇,輕輕地扇了起來。

“嫗來了。”門外傳來了小鬟通傳的聲音。

秦素神色未動,一旁的阿葵覷著她的面色,揚聲道:“叫她進來。”

秦素便在心里點了點頭。

周嫗的確惹惱了她,阿葵顯然是明白了秦素的意思,便沒用那個“請”字。

湘竹門簾輕輕挑起,周嫗提步走了進來。

秦素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卻見她斂著眉眼,態度恭謹,唯那種疏離與淡漠,此刻已然不見。

她畢恭畢敬地向秦素行了個禮,便將侍衛的事情說了,比起之前的冷淡,態度已是大不相同,待交代完了事情,她又緩聲道:“……便叫李嫗去與林侍衛見面吧,往后女郎若要外出,可遣李嫗去安排,有什么事,女郎也盡可吩咐她去做。”

秦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前倨而后恭,看起來,方才的那番恐嚇,還是起了些作用。

“阿葵,去將此事告訴嫗。”她輕聲吩咐了一聲。

李嫗其實并不在遠處,便守在門簾外頭,阿葵出去傳了話,那李嫗隔著簾子躬身應是,便自去了。

周嫗始終恭立在側,待李嫗走遠,她便又語聲柔和地道:“女郎可要去歇一歇?李嫗很能干,女郎不必擔心。”說著又向簾外的階下看了一眼,見還有幾個小鬟站著沒動,她便又笑著輕聲道:“她們也都是老實能干的,全是我親自挑上來的,女郎盡管使動,這一應人手的身契,我下晌便給女郎送來。”

主動投誠,態度可嘉。

秦素的眉尖動了動,終是漾起了一絲笑意。

周嫗看來是想通了,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明晰一切,可見是個本性通透之人。

她抬眼看向周嫗,溫言道:“辛苦嫗了,我在此靜候佳音。”

周嫗恭聲應了個是,退行數步,出了屋門。

待周嫗將所有人的身契帶回來時,上京城內外已是晴空如洗,大太陽微微偏向西邊,山風拂來,掃去了漫山暑熱。

周嫗懷著難以名狀的心情匆匆而來,在得了秦素的幾句交代又收下一件信物后,復又恭敬而去。

陶老之事,周嫗還是能幫上忙的,此外,那件信物,她亦需讓周嫗轉予阿承。

傅彭手上的那幾個人,如今皆在上京。雖秦素無暇知曉他們的詳細情形,但這些人的去處,她卻是早就想好了的。

她需要一條消息往還的通道。

雖然人在上京,然青州那里的情形,卻是半點也不能放松的。因此,她要在青州與上京之間,布下一條屬于她秦素的線。

這條線最重要的作用,便是為她傳遞兩邊的消息。

中元十三年已然過半,而從目前的情形來看,想要握有足夠的力量,留給秦素的時間還是太少。

她有預感,破局的關鍵點,仍舊在青州。

青州秦氏老宅中,一定藏著她所不知道的秘密,而這些秘密,亦必定與她秦素的命運,息息相關。

故,她才給周嫗留下的信物。待這條線布好,阿承便可以拿著她給的信物,與她布下的人手交接,到了那時,青州的消息便也能傳至上京了。

秦素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藍天,心懷大暢。

相較于她的躊躇滿志,周嫗的心情卻有些復雜。

秦素又說對了一件事。

午時看著還是陰沉有雨的天,如今哪還有一絲雨意?抬頭看去,那天上連一絲云彩都沒有,直是碧藍如洗。

離開白云觀時,周嫗心底里的滋味,實是一言難盡。

周嫗離開后,秦素迎來了一段難得的輕松時日。

異己終于全數鏟除,一應仆役的身契又到了手,周嫗待她亦比往常更加貼心,真真是諸事順遂,連日來,她的笑容比平素多了好些,直是一派晴朗。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了與傅彭會面之時,方才略為收斂。

彼時已是地動過后的第七日,上京城也恢復了正常。

秦素懶懶地坐在位于西門大街的一間茶館中,身著民戶庶族的褐布衫褲,足踏草履,戴了頂很普通的帷帽,看上去就似個九、十歲的男童。

若非早有約定,傅彭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扔在人堆里便找不見的小僮,居然便是她家女郎。

事實上,自打進了這間“飄香茶館”后,傅彭面上的訝色便再沒落下去過,一雙原應沉穩的眸子,此刻張得老大。

“女……小郎。”差一點便脫口而出,所幸傅彭及時截住了話頭,語畢便往四下看了看。

此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午后辰光,茶館的生意十分冷清。那坐在門口的賬房先生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半靠在椅子上,幾乎盹著。一旁的伙計也好不了多久,撐著腦袋伏在柜面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磕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