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第八十章 佛堂

(貓撲中文)

皇太后知道這是孫女在關心自己,承她的心意,笑咪咪點頭說道:“正是這個道理。你們姐妹也好生回去歇了,一早打扮得漂漂亮亮來陪皇祖母,還有好東西給你們。”

二人起身應下,門口早備了暖轎,慕容薇先送妹妹上了轎,自己想了想又回到寢殿內。

見白嬤嬤正服侍替皇太后更衣,慕容薇便親自上前為皇祖母卸著釵釧,宛爾笑道:“外面冷得很,璨薇宮離得遠,今日阿薇擾皇祖母一宿,便在后面碧紗櫥里歇一歇吧。”

皇太后愈覺得慕容薇可心,哪有不應,立時命白嬤嬤找人給她鋪床。

白嬤嬤笑著應了,吩咐人換了嶄新的帳子與被褥,又親自選了一床杏子紅綾的錦被熏在暖爐上。

將這祖孫二人安置好,殿內只留了一盞青銅飛鶴的夜燈,白嬤嬤才悄悄闔上房門退出來。

看到宮內甬道上燈亮如晝,再聽聽宮內處處笑語歡欣,白嬤嬤忽然悲從中來。她靜靜立了片刻,方才轉過身來,沿著遍植松柏的小路,往壽康宮的小佛堂走去。

佛堂里二十四時都燃著香燭,燭火昏暗,明明滅滅間瞧不真切。到是今日新上的供果和素點心擺得整整齊齊,散發著陣陣油脂的清香。

白嬤嬤熟稔地繞過紅黃相間的佛幡,恭敬的跪在蒲團上,朝上面供著的三世佛祖叩拜。

上過香,往長明燈里添了燈油,白嬤嬤便跪下來擦拭本就光亮如鏡的佛龕。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參禪悟道,白嬤嬤知道自己終是差了一點。總想借著擦拭佛龕拂去自己心里的塵埃,卻也知道,既然心已蒙塵,想著拭去該有多難。

燭光暗暗,映出佛像后忽然轉出的宮裝女子。梳著標準的圓髻,簪一朵月白的珠花,披著豆沙色及地妝花斗篷,領口純黑的鋒毛高高豎起,遮住了整個下頜,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白嬤嬤見慣來人,并不吃驚。她從地上爬起來,重新向來人行了福禮,便靜靜地等著來人開口。

對方的容貌瞧不真切,一雙黑眸卻勾魂奪魄,透著絲絲異彩。她將聲音放得很輕,低低地問:“新換的大夫怎么著?可有瞧明白喬太后的病?”

聲音字正腔圓,是標準的京腔,與宮內一片吳儂軟語并不相同,提起皇太后時,含了濃濃的不屑。

白嬤嬤恭敬地回道:“回右使的話,這回開得藥方與太醫院不同,喬太后精氣神兒依舊不好,身子骨又泄了勁兒,大約是不好。”

那宮裝女子咯咯輕輕笑,透著說不出的得意,又低低說道:“白嬤嬤,吊了喬太后這幾年,你也功不可莫。誰能想到,安神的清梨檀香里加著福壽膏,用煙熏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么好的法子只有你才能想得出。”

白嬤嬤垂手肅立,恭敬回道:“主子不想要了喬太后的命,要她活著多受些苦,奴婢只是順著主子的心意想了這個法子,右使面前,哪里敢居功。”

被換做右使的宮裝女子點頭微笑,似是極為滿意,反手將一個封好的荷包遞給白嬤嬤:“好生收著,份量不必太重,莫叫新來的小子看出端倪。”

白嬤嬤接了荷包,好生收在袖里,又向來人告退:“老奴須得立時回去,今夜大公主宿在了宮里,小孩子家家的,奴婢怕她生出事體。”

“去吧去吧”,聽到提起大公主,宮裝女子似是有些不耐煩,將聲音拖得老長,聽起來有幾分不虞:“白嬤嬤,這些年你做得一直不錯,主子很滿意。可不要臨了臨了,自己亂了陣角。”

白嬤嬤彎腰行禮,恭敬地說:“奴婢省得,奴婢恭送右使。”

來人不再說話,將披風的下擺一拽。如來時一般,往佛像后面一轉,便不見了蹤跡。

白嬤嬤又是佇立良久,待來人離開,臉上才現出一絲輕蔑的模樣,向著來人離去的方向,輕輕淬了一口。

回到自己房中,白嬤嬤打開隱秘的暗格,將袖中那個荷包仔細放了進去。暗格里碼得整整齊齊,已然擺了不下十余只這樣的荷包。

慕容薇此時已親手服侍了皇祖母躺下,自己移步到后面碧紗櫥中,由瓔珞服侍著慢慢卸妝。

哪里敢真睡,慕容薇支著耳朵,仔細聽著外頭動靜,聲怕皇祖母再如上一世那般,一個人走出去。

大大里為求吉利,不滅燈光,一盞燭火漸盡,又被宮人躡手躡腳進來換上新燭。

只隔著一扇嵌玉紫檀落地屏風,皇祖母綿長均勻的呼吸聲微弱可聞,傳入慕容薇耳中,在靜謐的夜里另她格外安心。

天光漸漸泛白,聽得外頭已有了輕微的響動,慕容薇才稍稍打了個盹。

妹妹來拜年時,慕容薇才由瓔珞服飾著梳妝。流蘇捧了大年初一的新衣,從璨薇宮送過來,笑嘻嘻給主子拜年,慕容薇隨手將案上擱的荷包扔了一個給她。

大年初一,崇明帝要攜楚皇后與慕容芃參加祭祀大典,然后接受朝臣恭賀,再賜宴排云殿,請了建安與康南兩位殿下一同參加西霞的國宴。

若是往年,慕容薇總會召夏蘭馨等幾位貴女過來一樂,今年卻只想陪著皇祖母安靜地過。

看流蘇帶來的新衣,便是當日為夏蘭馨及笄禮所制,后來被慕容薇吩咐收起來的那條月華裙。

流蘇替慕容薇挽著華貴的流仙髻,又將一枝嵌著東珠的紫水晶并蒂海棠花長簪綰在發上,輕撫在她耳邊嬌笑:“公主有些日子沒著紫色衣衫,這身打扮定叫公主清麗無雙。”

眼里沒有尊卑的丫頭,敢拿著蘇暮寒當日的話打趣自己,足見被當年的自己寵成了什么樣。

慕容薇絞著手中的絲帕,恨不得狠狠摑上流蘇那張精致的臉,卻拼命忍了,低頭宛爾輕笑,給了她一個欲說還休的眼神。

由著流蘇替自己裝扮起來,鬢間又壓了幾枚精巧的發鈿,花容月貌越發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