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發難
這般的重話,豈是凌司正能夠接口。眼見著徐昭儀面覆薄冰,鼻翼間微微一哼,早嚇得跪在了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徐昭儀將袍袖輕輕一展,便在宮人的攙扶下立起了身子。
凌司正垂著頭,只瞧見徐昭儀蓮步翩躚,緩緩行了幾步,月白色嵌金挖云的高底宮鞋堪堪立在自己面前。
那鞋面上繡得一朵水紅色重瓣芙蓉繽紛盛開,分明是凝露欲滴的嬌媚,瞧在凌司正的眼里,卻似是食人花草猙獰的血口,要把自己吞噬。
徐昭儀的目光漫過司針房里一溜水磨石的青磚,依舊輕笑道:“滿屋子的腌臜,到不如地上這幾塊青磚干凈。如此亂遭遭窩心的地方,本宮多留半分的興趣都沒有。”
自然知道徐昭儀的怒氣是對著誰,凌司正想要開口分辨幾句,把自己與司針坊撇清,卻苦于無從開口。
已然得罪了徐昭儀,若是一味再把郭尚宮抹黑,司針坊里自己便也混不下去。宮門深深,眼見得再熬幾年便能博取出宮的機會,憑著歷年的積蓄,自然可以過得富裕安康。
凌司正深深懊惱節骨眼上卻出了這么一抿子事,當真令人難以斡旋周道。
徐昭儀款款向外行去,綃紗的長裙逶迤在地,自凌司正跪在水磨石上的膝邊緩緩擦過。不待凌司正松口氣,徐昭儀卻又回頭吩咐了兩句:“你午后親自捧了吉服,去紫霞宮走一趟,拿給本宮細瞧。”
凌司正唯唯諾諾,自然一口應承,趕緊爬起身來,恭送徐昭儀出門。
徐昭儀曉得郭尚宮聽到訊息,必會趕來拜見,哪里給她見面的機會。
依舊折向尚宮局后門的方向,徐昭儀與陪在身邊的劉嬤嬤閑閑說著話:“本宮要去御花園走走,瞧瞧那滿樹的金桂開了沒有,從這里過去到近便。”
劉嬤嬤胖胖的臉上綻著笑意,幾道淺淺的皺紋伸展開來,顯得極為福態。主子話里有話,做奴婢的聽得明白,恭身回道:“時日還早些,大約有幾枝耐不得寂寞的,搶搶風頭也說不準。”
“花開參差,高低不齊,拿銀剪將那不合時宜的絞去便是”,徐昭儀手中帕子一甩,邊角擦過凌司正腰間的系帶,嚇得她硬生生一個寒噤。
槍打出頭鳥,凌司正才不學什么早綻的金桂,惹得徐昭儀要動銀剪。若不能兩全齊美,只能舍了郭尚宮,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緊。
凌司正緊走幾步,就勢在徐昭儀旁邊耳語了幾句,表明自己的忠心。眼見徐昭儀目露滿意之色,凌司正一顆呯呯亂跳的心方才歸位。
管她前門后門,只管送了這位尊神出去才算過關。凌司正親自引路,直將徐昭儀送至后院垂花門前,方才殷勤行禮道別。
只怕徐昭儀還有什么吩咐,凌司正不敢就走,直瞅著花間小路上對方人影不見,才敢折回身來。
方才出了一身冷汗,凌司正憋得難受,正想尋個小宮婢的晦氣,不想剛回到司針坊內,又被郭尚宮狠狠訓斥。
凌司正心下埋怨這位尚宮大人當日的不曉事,連累自己受屈,卻是人在屋檐下,卻不得不低頭。
故意苦著一張臉,凌司正將方才徐昭儀的話字字句句傳到郭尚宮耳中,一張苦瓜臉上露出怯意:“自來未見徐昭儀發這么大的脾氣,奴婢心里實在惶恐。尚宮大人明示,午間去了紫霞宮,奴婢該如何應對?”
郭尚宮恨得袍袖一撫,衣風刮到凌司正臉上,透出銳利的涼意:“哪里輪得到你去應對,好生收拾了娘娘的吉服,午間同我一起去向昭儀娘娘請罪”。
簡直是恨鐵不成鋼,郭尚宮眼瞅著凌司正一幅膽小怕事的樣子,深覺指望不上。唯有叫她閉緊自己的嘴,莫說了不該說的話。
這里發泄了一通怨憤,聽得小宮女悄悄來報,徐昭儀果真在御花園里折桂。郭尚宮踟躕片刻,眼望尚宮局后門那條通往御花園中的小路,終究沒有勇氣再詢著徐昭儀的腳步追下去。
郭尚宮手里不缺東西,曉得徐昭儀酷愛蜜蠟,回房后親自預備了幾樣禮物,又選了件上好的金絞蜜手鐲,要做為送給徐昭儀的孝敬。
午間會同凌司正一同到了紫霞宮,郭尚宮這般長袖善舞的人物,卻第一次在紫霞宮外吃了閉門羹。
掌事劉嬤嬤立在宮門口,伸手攔下了郭尚宮前行的腳步。淡淡笑道:“我們昭儀娘娘說了,恐怕紫霞宮廟小,請不動郭尚宮這位尊神,請您自哪里來還回哪里去。”
便似是被人狠狠甩了兩巴掌,郭尚宮臉上紅紅白白,開了胭脂鋪一般。
因身后還跟著凌司正等幾個下屬,更覺丟了面子。郭尚宮不便守著劉嬤嬤央告,只能忍辱說道:“既是昭儀娘娘不便,便請嬤嬤回復,奴婢改日再來請罪。這幾樣小禮請嬤嬤帶為呈上,是奴婢一片心意。”
“尚宮大人言重,我們昭儀娘娘還說,蒙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若他日順風順水行了冊封大典,自然會好生問候尚宮大人。”劉嬤嬤笑得彌勒佛一般,立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絲毫沒有伸手接郭尚宮手中禮盒的意思。
徐昭儀這一開口,竟有著秋后算帳的意思。只等著自己位列四妃,再好生挫郭尚宮的銳氣。
深知冤仇已經結下,如今除昭儀在氣頭上,到不好轉圜。郭尚宮心里飛快思忖,當日房里都有哪幾個人在,到底是誰將自己的話傳出。若是叫她查出,一定尋個由頭將人丟進慎刑司,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郭尚宮平日巧舌如簧,今日卻嘴笨舌拙,半句話分辨不來。勉強笑道:“還請劉嬤嬤上稟,娘娘大約有些誤會。宮里以訛傳訛的事情多了去,便是要定奴婢的罪過,也要聽奴婢分辨一二才是。”
劉嬤嬤一笑應允,答道:“奴婢自然將尚宮大人的話帶到,這便請回吧。”
不理會郭尚宮還杵在原地,劉嬤嬤卻早已轉過身子,對著只想將頭垂到地下,做個隱身人的凌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