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071你不要走!
071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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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亭亭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去。
月光下,一個二十來歲的溫柔女人正關切地看著她。
“你是跟家里的人來這里,準備偷渡去香江的嗎?”溫柔女人見何亭亭不說話,便又開口問道。
她似乎有些焦急,但是竭力讓自己顯得溫柔,故而有些怪異。
何亭亭搖搖頭,“我不是,我是被我家鄰居綁著過來的,他讓我做他的女兒,說要帶我去香江。可是我不想去,就躲開他了。”
溫柔女人吃了一驚,“竟然有這樣的壞人嗎?”她說著四處看了看,說道,“這里晚上什么人都有,很危險的,你不要在外面游蕩了。我沒空跟你說太多,這樣,你如果相信我,就跟我走,在我家住一晚。”
何亭亭略一猶豫,就決定跟這個溫柔女人走。
她看得出來,溫柔女人衣著得體,應該是有一份好工作的人,不是壞人。
溫柔女人似乎是有急事,見何亭亭同意了,便牽著她的小手急急地走著,眉頭越皺越緊。
走了一會兒,溫柔女人牽著何亭亭拐進一條小巷子里,然后往低洼處繼續走。
走到一間**在野地里的房子前,溫柔女人站住了,渾身有些發抖,靜靜地站在門前。
何亭亭聽到屋里有翻找東西的聲音,很是不解,扭頭看了看溫柔女人,猜測她是不是來捉賊的。
只是一個女人單身來捉賊,太危險了。
溫柔女人此時根本顧不上何亭亭了,她呼吸急促,顯然很是激動。
半晌,她抬起抖著的雙手,輕輕地推開門。
屋里一燈如豆,一人在里面翻找著什么。燈影把人的身影照在墻上,宛如一只吃人的巨獸。
“文哥,你在找什么?”溫柔女人牽著何亭亭進屋,抖著聲音問道。
文哥?是個男人?何亭亭心里一個咯噔,難道不是來捉賊,而是來見男人的?她記得,這個時候男女是不能這樣隨便見面的。
屋中的男人有些慌張地回過頭來,放棄了找東西,口中說道,“沒、沒什么,就是白天那頂帽子,我一時忘了放哪里了。”
溫柔女人放開何亭亭,走到那男人跟前,“文哥,你在找手電筒是不是?你想偷渡去香江是不是?”
“阿蓮,我沒有……”男人低著頭說道。
就連何亭亭都看得出,男人是在撒謊,叫阿蓮的溫柔女人更是看出來了,她的聲音哽咽起來,
“你不用騙我了,我知道你是想走的,你最近一直在叮囑我爸我媽注意身體,鼓勵我弟弟還有我妹妹好好讀書,一副出遠門交代好一切的樣子,你還想騙我嗎?還有每到星期日,你和你那些朋友去水庫學游泳。還有頭發,都留長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何亭亭驚訝得小嘴微張,看向一直低著頭的男人,看他準備說些什么。
可是男人沒有說話,阿蓮又哽咽著說了起來,“你今天把我送回娘家,就是想支開我,一個人走是不是?你難道不要我了嗎?不要你兒子了嗎?你舍得離開我們母子嗎?”
這個時候,只身偷渡去香江的人,無論是已婚還是未婚,只要對象沒有跟著過去的,都會另外娶一個妻子生活,把留在對岸的妻子放下。也就是說,只身偷渡過去,就意味著拋妻棄子。
“我舍不得……”男人突然宛如受傷的野獸,叫了出來,
“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們兒子長大了,還像我們一樣,一個月掙個三四十的工資。他連益力多都沒有見過,上次吃到那個王先生帶過來的,甚至把蓋子打開去舔光每一滴……他應該過得很好的……”
阿蓮哭了起來,“可是留在這里雖然苦一些,總比分開好啊。你去了,我們的家就沒了……”
男人跟著低聲抽泣起來,“我去了,一定不會和別人結婚的,我只是想去多賺點錢,然后寄回來給陽陽和你,我想孩子過上好日子。”
阿蓮聞言,拉著男人的手,泣不成聲,“我不要好日子,我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們……求你了,不要走,不要走……”
何亭亭聽到阿蓮凄涼的哀求,心里也覺得難受起來,不由得開口道,“是啊,叔叔,你不要去香江啦。我們這里改革開放,以后會越來越好的,不比香江差。”
“對啊,不是說要搞出口特區嗎?一定會變好的。文哥,我不許你走,你不要走。”阿蓮握著文哥的手直哭。
這時外面起了風,呼呼的風聲昭示著臺風的來臨,襯著屋中低低的哭泣聲,顯得十分凄涼。
何亭亭聽著哭聲和風聲,產生一種時光凌亂的錯覺,似乎三十多年后的繁華要撞破時光,落在這個悲苦絕望的小漁村上,抹平所有的哭泣與無望。
文哥慢慢伸出手,抱住哭泣的阿蓮,“好,我不走,你不要哭了。我們一家在一起,再窮也要在一起!”
這話一出,阿蓮沒有馬上破涕為笑,反而放聲大哭起來,哭得直打嗝。
何亭亭聽得怪不好意思的,便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靜靜地等著兩人平靜下來。
過了一陣,阿蓮的哭聲收起來了,外面卻傳來男人叫文哥的聲音,“陳文,你準備好了沒有?臺風來了,也準備下雨了……”
“我不去了,我要留下來和我老婆孩子在一起,你們要去就去,我不去了。”文哥抱著阿蓮,揚聲對外面說道,聲音異常的堅決。
外面的人勸了幾句,見陳文始終不肯去,便作罷,走了。
這時,陳文和楊蓮才有空招待何亭亭。
陳文問她家是哪里的,家里有什么人,爸爸媽媽叫什么名字。楊蓮則拿出糯米米分兌了些尖米米分煎糯米糍,準備給何亭亭當晚餐。
屋外刮起了大風下起了大雨,聽著有種亂世飄零的感覺,而屋內,火光融融,有煎糯米糍的滋滋聲,有楊蓮溫柔的說話聲,顯得十分溫馨。
當晚,何亭亭簡單洗了個澡,又吃了糯米糍,便在楊蓮兒子的床上睡了。
睡到半夜,忽然聽到急促的敲門聲,并有人喊,“拜托了,給點東西吃,我們是對岸過來的……”
何亭亭想家,又有風聲雨聲嘈雜,加上睡在別人家里,睡得并不沉,聽到敲門和喊聲瞬間醒了過來,抹黑起床。
外面陳文和楊蓮都已經起來了,楊蓮端著一盞油燈,和陳文相攜著去開門。
何亭亭見了,連忙跟上去,“陳叔叔,蓮姨,外面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估計是偷渡客。”楊蓮話音才落,敲門聲又急促起來,哀求聲也更大了,“我們是對岸游過來的,想要點東西吃,拜托給開開門……”
陳文聽得明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打開門。
外面的人瞬間走了進來,一邊喘氣一邊激動地說道,“謝謝你們了,我們終于到了,哈哈,終于到了……等到我們去了市區,拿到居住證找到工作,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來人一共有四個,進門之后馬上就坐在了地上,舒展的身體昭示著他們好到了極點的心情。
楊蓮想了想,去拉開了電燈,吹熄了油燈,將油燈放在桌子上,并拉何亭亭到一邊坐下。
陳文看向坐在地上那四個人,搖搖頭,“我們這里不是香江,是鵬城灣。你們是被海水沖回來的?”
“你說什么?這里不是香江?”地下四個人頓時都蹦了起來,難以置信地尖叫起來。
陳文點點頭,“你們是從紅樹林下水的?我們這里不遠處就是紅樹林。你們游了很久了,方向都搞錯了。”
何亭亭聽到這里,明白這些人搞錯了,以為自己到了香江,沒想到還是在這邊。她看了看墻上的時鐘,凌晨兩點半。
那四個人實在太過震驚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瘋了一般往外面跑。
“估計是大風大雨,他們游了很久,久到對面的燈光都熄滅了,分不清方向。”陳文搖搖頭說道。
臺風天下水,邊防沒那么嚴,巡邏的人也會偷懶,有很大機會可以混過去,進入市區。但是臺風天也有不好,那就是風大水大,要游過去實在太困難了。
楊蓮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陳文,擔心他還是會游過去。
陳文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仿佛沒有看到楊蓮的目光,低低地說道,“聽說明年也就是80年的元旦之后,香江就不再給偷渡客發居住證了,就算到達市區找到親人也不行了。今年,是最后的機會了。”
“文哥,你不要過去,我不許你過去。”楊蓮站起身,走到陳文身邊,握著他的手擔心地說道。
陳文回過神來,點點頭,“嗯,我不過去,我們一起過。好日子也好,窮日子也好,都在一起。”
何亭亭聽了陳文的話,松了口氣,楊蓮對她很好,她希望她每天都高高興興的,不要難過不要流眼淚。
跑出去的四個人再也沒有回來,可能是他們發現自己真的還在下海的地方,被刺激得受不了了。
外面風聲雨聲還是很大,像是老天在發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