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
何玄青點點頭,一臉的欲言又止,他現在倒不擔心何亭亭會有事了,他是疑惑何亭亭為什么能夠把東西變沒了。
當時在火車上人多,且何亭亭昏迷不醒,他憋在心里不敢問。下了火車到這里,因擔心著何亭亭,他還是不敢問出口。現在何亭亭醒了,他滿肚子的問題幾乎憋不住了。
只是沒跟何學溝通過,他縱使滿心疑問,也不敢跟林玲玲提起。
何學教過他們三兄弟,任何秘密,沒有人知道才是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再是秘密。
現在何亭亭能把東西變沒了的能力,何玄青不知道是不是秘密,但是沒問過何學,他到底不敢告訴林玲玲。
倒不是他只聽何學的不聽林玲玲的,而是他們家男女其實有不甚明顯的分工,何玄青雖然沒有真正明確界線,但是此刻模模糊糊覺得,這件事是男子漢該管的。
林玲玲不知道二兒子滿肚子心思,只以為他仍在擔心何亭亭,便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出去了。
何玄青按捺住焦灼的心情,跟著到門口,把門反鎖上了,這才回來,走到床邊,欲言又止地看向何學。
何學伸手摸摸何玄青的腦袋,“你去門口坐著,別讓人進來。如果你媽回來了,跟爸爸說一聲再開門。”
老二雖然沒有大兒子與生俱來的八面玲瓏,也沒有小兒子的靈活多變,但是卻頗有古代的書生意氣,重諾、清高且不愛妄言。
何玄青雖然滿肚子問題,但是卻極信服何學,聞言便點點頭,拖了張凳子,重新回到門口坐著。
這邊何學安撫好了何亭亭,見她冷靜下來了,便輕聲問道,“亭亭相信爸爸嗎?”
“相信!”何亭亭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何學聞言,便道,“爸爸也相信亭亭。所以,亭亭要告訴爸爸嗎?”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何亭亭低下了頭,雙手下意識地握住自己的襯衫下擺。
如果要說這個世界上誰是她最信任的人,那非何學莫屬。上一輩子三十多年不離不棄的照顧與陪伴,讓她對何學的信賴和尊重,超過了任何人。
“那不要急,慢慢說,小聲點兒說。”何學聲音沉穩地說道。
他心中并不如表面的沉穩,當時在火車上看著何亭亭將東西變沒了,他比任何人都吃驚還要緊張,生怕有人看見了,那種心情到現在還沒有消散。
何亭亭身上有不妥,他時有發現,但想著是自己的女兒,他倒是不擔心她會有什么問題,故沒有尋根問底。但在火車上那一幕讓他知道,女兒年紀小,很多都不懂,隨時會露出破綻讓別人懷疑上她。
所以,他必須問了。
何亭亭急促的心跳在何學的聲音中漸漸緩了下來,想了想,“爸爸還記得我那次醒過來,身邊有個手鐲嗎?”
“記得。”何學瞬間就記起那時突兀出現在何亭亭身邊,又突兀地消失了的玉鐲。
這件事他不是不疑惑的,但是東西說不見就不見了,林玲玲當時在場沒發現什么,何亭亭身上也沒有,他暗地里查了幾天沒找著,就只能放下了。
何亭亭組織好了語言,抬起自己的左手,繼續說道,“那天媽媽幫我換藥,那塊帶著血的布碰到玉鐲,玉鐲慢慢消失了,裝在我的手里了。”
“嗯。”何學的世界觀此刻有點受到挑戰,但他是個很好的聆聽著,雖然完全不能用自己的世界觀理解何亭亭說的事,但還是沒有馬上出言追問或者反駁。
何亭亭似乎受到了些鼓勵,繼續說道,“然后手里就有個叫四季仙居的地方,里面分成四個季節,很大很大,有很多水果,我可以進去,也可以帶一些東西進去。”
何學馬上想到何亭亭總是好運氣撿到的水果,不由得問道,“所以那些蘋果和櫻桃,其實都是亭亭從四季仙居拿出來的?”
何亭亭點點頭,又詳細描述了四季仙居是怎樣的,里面都有些什么。
雖然何亭亭由于學識和文采,描述得甚是蒼白,且某些地方還說不清楚,但是何學卻充分利用自己的大腦,將何亭亭的描述進行合理性的重新構建,大概知道那是個什么地方了。
消化掉腦海里的東西之后,何學又問,“那手鐲是從哪里來的,亭亭可以告訴爸爸嗎?”
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東西,實在匪夷所思。
聽到這個問題,何亭亭渾身一抖,好一陣沒有說話。
她想起了很真實很絕望的上一輩子,那似乎正在漸漸遠去的記憶。每次回想時,她心里都會有一種涼涼的絕望感。
她不知道那叫做蒼涼,她只知道,每次想起來,心里總是很難過很難過。
“如果亭亭不想說,那就不要說吧。”何學說完,又叮囑了一句,“不過亭亭以后要小心些,不要露出破綻。”
這是以退為進,何學用上了點心眼。
何亭亭伸手握住何學有力且溫暖的大手,“可是,爸爸,我想告訴你。”
她以前不敢說,是怕何學和家里人把她當做妖怪不要她,現在說出手里有個四季仙居,何學一點也沒有露出不好的神色,讓她明白自己以前肯定是多慮了。
“好,爸爸聽著。”何學點點頭。
何亭亭咬了咬下唇,“那個手鐲是跟著我回來的,……從很久很久以后回來的。那時我是個植物人,一直躺著不能動,需要好多錢。爸爸跟著一個叫劉先生的人去下墓,可是卻沒有回來,那個劉先生帶了手鐲回來給我……”
何亭亭將自己的經歷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講得很是混亂,想到什么講什么。
何學這次無法用上自己的理智和學識去分析何亭亭的話了,事實上,隨著何亭亭的講述,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甚至認為自己女兒也許是得了癔癥。
不過,他畢竟不是個普通人,雖然心中驚駭,覺得一切匪夷所思到了極點,還是認真地聽下去,用力將聽到的記下來。
何亭亭說著說著,想起自己寫的備忘錄,連忙從四季仙居拿了出來遞給何學,“爸爸,我給寫下來了,給你看。”
何學點點頭,接過黏在一起的幾張紙,認真地看起來。
薄薄的四張紙,卻讓何學覺得重若千斤,他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這才捏緊,看向何亭亭,“這紙上寫的,是說你在梧桐嶺受了傷,沒有醒過來,做了……植物人,之后發生的事嗎?”
何亭亭點點頭,“嗯。”她皺了皺眉頭,“上次沒有醒過來,這次卻醒過來了。四季仙居說什么時光回溯,讓我回到小時候了。”
何學聽了,想起那日在西邊看開山時,女兒感嘆的那句話,然后用運用大腦飛快地分析起來。
假設女兒真的是從未來回來的,那么手上這張紙寫著的,就是未來有可能發生的事。
何亭亭作為一個從未來回到小時候的人,她從睜開眼睛起,就算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這也就是說,未來的發展是可以干預的。
只是,這個可干預很耐人尋味。
何亭亭能夠回到小時候睜開眼睛,無疑是因為有個神秘的手鐲。那個神秘的手鐲到底發生了多巨大的作用,他不好預估,但是作用很大是毋庸置疑的。
這讓他不得不猜測,之后一家人若要改變命運,是不是也得需要相應的“巨大作用”呢?
如果需要,那么未來顯然遍布荊棘。
不過,他何學不會束手就斃就是了,到底如何,還得走一遭才能見分曉。
當然,也極有可能他想得復雜了,或許女兒何亭亭能夠回到小時候,就代表著未來的走向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走了另外一條路,路上的一切障礙都是一句話的事。
“爸爸,你是怪我嗎?我不是有意要害死大哥二哥,還有媽媽和奶媽的……”何亭亭見何學兀自沉思著不說話,以為他上一輩子的事怪自己,不由得哭了。
何學瞬間回過神來,伸手去幫何亭亭擦眼淚,“傻瓜,爸爸怎么會怪亭亭?是爸爸沒有照顧好亭亭,讓亭亭受了這么多苦。”
他不敢想象,作為植物人的女兒躺在醫院里等自己回來,卻等來了死訊時是何等的絕望。
他不敢想象,作為植物人的女兒一次次聽到至親的不幸時,心中是何等的悔恨和自責。
他不敢想象,作為植物人的女兒活著不能動不能說不能做任何事,在床上挺尸度過了肆意飛揚的少年時代和青春時代,是有多悲苦。
而他,作為家里頂梁柱的一家之主——
何學沒有想到,亭亭記錄下的自己,竟然會那么消極和懦弱。
不管那個自己是因女兒成為植物人而過于傷心,還是因過去沒有經歷過什么失敗以至于抗壓能力不夠,都是個失敗者。
同時,這也讓何學意識到自己性格中不好的一面了。
何亭亭聽了何學的安慰,想起上一輩子何學幾十年如一日的沉穩聲音,淚珠掉得更兇了,“爸爸,我們一定要改變。”
“嗯,一定要改變。”何學堅定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