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楓見他神色有異,又頻頻盯著自己看,心中冷笑。
“我勸你最好立刻收手快逃。不然你被人抓住,早晚會被官府揪出青巖幫販賣倒運私鹽的事情。到時候別說是你一人,就連你幫中上上下下的人,都要吃官司。你那老幫主是禍首,必定是要賠上性命了。”
甄虎有些動搖:“你會好心勸我走?”
“我也是為了自己。”百里楓咬牙切齒:“若不是你手里有我寫的字據,會把我牽扯到里面,我怎么會甘心勸你快逃?今日之事就當我吃了個大虧,我巴不得你趕緊逃出將軍府。被人發現那字據,我偌大的家業都得遭殃。”
他見百里楓神色急促不虞,確實是心有不滿,但又擔心字據落到官府手中的樣子,頓時便更加相信了。他心神慌亂,頭腦發蒙,只得咬牙準備離開,安慰自己好歹已經拿到了最重要的承諾書,百里楓這個人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扔下百里楓,轉身就要推開后窗逃跑,卻不想剛一運功起跳,身子便麻痹了一下。
正驚疑時,下一刻便覺得心口一疼。低下頭一看,便見半只箭身插在自己胸口,箭尾的尾羽還在微微顫抖。他驚訝的瞪大眼睛,張口想要出聲,又一只羽箭又直插進喉嚨,下一刻便被亂箭穿身,直直地摔下了窗。
甄虎的尸身仰面倒在屋內,一雙虎目張大地瞪著上方,很快便沒了光彩。鮮血瞬間從傷口中流出,洇濕了地面。
親眼見著甄虎死在自己面前,百里楓并沒有害怕,反而松了一口氣從地上站起身,準備走向對方的尸身。
除了剛被被劫持之時她有些慌亂之外,便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之后就假裝掙扎。在接觸到甄虎的手背時,她已經利用手上的戒指在甄虎身上下了藥。他跳窗之時的停滯,正是藥效發揮了作用。就算剛才人沒有找來,她也能脫身。
在確保自己的生命安全后,她便開始謀劃起來。
她從能與甄虎面對面時,就已經在運用自己的異術。不著痕跡的、一句一句地套他的話,將一切引向有利于自己的一方發展。
所謂“異術”,便是常人所不能習、不能用、不能見、不能知之術。
前朝易學興盛,便有了“異術”。不少世家都有各自的奇門絕學,不傳之秘。星象占卜、風水堪輿、千面相術、觀云觀氣等等,不一而足。但隨著朝廷沒落,世家凋零,這些異術絕學也就幾乎都消失在歷史的滾滾車輪之下。所能殘存的,不過是些雪泥鴻爪。
大晉之中,倒是有些人會些相面觀人的本事。這些人幾乎都能憑著本事在官場或商場上取得滿意的成績。他們引得不少人對此感興趣,但仔細研究下來,卻也只是比較淺薄的觀察法。靠著觀察對方的服裝發式,言談舉止等細節,推論對方的身份性格等等,實在是稱不上“異術”二字。這“觀人術”與百里楓所用的異術相比,更是云泥之別。
當世之人鮮有知道,百里楓身負一門異術,名為“洞若觀火”。
這異術如其名字一般,觀察事物如黑夜里看見火焰一樣清楚。據傳言,修習至登峰造極之時,可透視人心,窺探隱秘,辨識真假,見一人便可知其終生,極為逆天。
此術并非任何一世家所創,而據說是數百年前的仙人留下的,一經面世,世人趨之若鶩。朝廷雖明令禁止,但怎奈爭名奪利、包藏禍心者絡繹不絕,屢禁不止。但因為此術修習條件極為苛刻,所以天長地久,竟然因為無人學成而日漸失傳,淹沒名聲,以至于早在前朝覆滅之前便徹底銷聲匿跡,如從未出現過一樣。
但無人能知,這樣據說失傳已久的異術,為何竟能被百里楓習得。
她只有在與人對面交談時施展異術,便能用此術辨別對方話中真假,鮮有失手。但她如今的水平雖與傳言相比所差甚遠,但也足以堪稱神奇。也正因這一異術,她才能在商場上無往不利,不過十年的功夫,便白手起家,躋身望云城三大富商之一,并隱隱有著領頭之勢。
但因為施展此異術損耗心血,所以從她事業有成之后便很少動用,難得今日卻肯用在甄虎身上。
她肯耗費心力與他這樣一個粗魯莽夫周旋,可不只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坐以待斃從來都不是她的選擇。
而此刻她要做的,就是從甄虎的尸體上拿回剛才她手寫的字條和青巖幫的印鑒。畢竟這上面所寫的事情實在是超過了她應得的東西,足以令看到字條的人對她產生懷疑。復仇大戲才剛剛開始,被人提前猜到劇情可就不妙了。
她剛欲抬手伸向甄虎,卻聽屋外一聲悶響,緊閉的房門被人踹開了。百里楓暗嘆可惜,只差一點就能拿到東西。她來不及多做動作,只好立刻就地倒下。
緊接著,將軍府的府兵便持著兵器沖了進來,緊隨其后的是黎凡將軍。他面色鐵青地進了屋子,一腳踏在甄虎的尸體上:“都當我這個將軍是死的么?竟敢劫持我請的賓客。”
語畢,他轉頭去看躺在地上的百里楓:“楓娘子可還好?剛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黎凡的心情一點兒也不好。任誰在聽說自己婚宴的客人在回家的途中被歹人劫持,心情都不會美妙,更何況將軍府與百里楓頗有交情。
百里楓可沒打算把她要狠宰青巖幫一筆的事情說出來,更不想讓剛才的承諾書落在黎凡手里。仗著蓮心站在兩人之間,遮擋了黎凡的視線,便給沖到自己身邊的蓮心使了個眼色,然后眼睛一閉就開始裝昏。
而蓮心也不愧是常年跟在百里楓身邊的人,立刻反應過來,擠出了眼淚哭號起來:
“主子,你怎么了?快來人吶,我家主子昏過去了!”
蓮心一邊哭卻一邊撲在百里楓的身上,任誰拉都拉不開,此刻她的天生怪力又派上了用場。
裝昏的百里楓被蓮心這么一撲,壓得差點兒把胃吐出來,只好在心里默默想著:以后真要讓蓮心少吃點兒了。不然再撲幾下,她就不用裝昏,而是直接昏過去了。
隨行的大夫因為蓮心的忠心護主,根本近不了百里楓的身,但好在都認為百里只是受了驚嚇,應該沒有生命危險。黎凡一聽,最后只得派遣一隊人護送,由著蓮心哭哭啼啼地送百里楓回自己府中看大夫。
剛一回到府中,府內的下人們都忙碌起來,看起來氣氛有些凝重。
將軍府的人見了,心中暗自揣揣測不已。他們想要留人一直守在這里等百里楓醒來,但都被府中的管事客氣地送了回去,只叫不用太擔心,他們家主子只是驚嚇過度,需要靜養才是。
送走了將軍府的人,百里楓才悠悠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口中揶揄道:
“蓮心,你身子太重了,你主子的胃都要被你壓出來了。我看日后你的零嘴還是免了吧。”
蓮心不滿:“剛才的情況那么危險,您現在竟然還有心思說笑。”蓮心堅決不接百里楓剛才要克扣她零嘴的話。
“當然有心思。雖然事發比較突然,但我都做得那么明顯了,你要是再沒找到我,你以后就得換個主子伺候了了。若是連這種無腦的草莽之輩都解決不了,我也不用再談什么復仇了。畢竟我的仇家們,可是不得了的風云人物。”
“可也得注意安全不是?幸虧我瞧見你留在地上的金米珠,不然指不定還要在這將軍府里轉多久才能找到人。說起來,還的虧之前聽了何先生的話,今日帶了金寶來。”說著,她就解下腰上鼓鼓的一個錦囊。
百里楓接過錦囊,剛一打開,就見一個毛茸茸圓滾滾的黃團子滾了出來。那黃團子感覺到了百里楓,便睜開眼,打了個哈欠,懷里還抱著一塊金豆子,赫然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黃團子金寶是一只極少見的貪金鼠,全身金色毛發,只生活在比鄰厄難谷的落神山上。雖然百里楓在那附近生活多年,但也只見到過金寶這么一只貪金鼠。而金寶還是原來的二師兄蘇含容給她的。
貪金鼠除了壽命長之外,唯一的特別之處就是天性喜歡黃金,它們總是能最快地發現金子的存在。雖然對于它們而言,黃金既不能吃也不能用,但它們就是喜歡收集這些金燦燦的冷金屬。
顯然這次是蓮心發現百里楓留在地上的金米珠才放出金寶,而金寶也果然不負期望地找到了百里楓的所在。
金寶沒有尾巴,再加上平日里吃好喝好,所以整個身子便胖的像一只毛球。它在百里楓手上走動,就像是一只球在滾。百里楓伸出手指戳了戳它懷中的大金豆子,它便順從地用胖臉蹭了蹭她的手指,十分舒服的樣子。
“好金寶,今日你表現的很好。”說著,百里楓就從袖中摸出一個鴿蛋大的金花生遞給了金寶。金寶高興地“嘰”了一聲,便把爪上的金豆子塞進了嘴里,又接過金花生塞進嘴里。直把臉頰撐得更大后,才一溜煙地鉆進了自己的金窩窩里。
一旁蓮心見怪不怪,遞上茶水:“那接下來您打算做什么?”
百里楓喝了口茶潤潤喉才道:“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