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錦

第一百二十八章 請君入甕

蘇拂獨自走進了廂房,紅纓在院中站了一會兒,本要抬腳到小廚房去,但回轉之間,還是朝廂房走了過去。

見紅纓過來,蘇拂微微一頓,紅纓是屬于低頭做事,不善開口之人,這會兒主動走到自己面前,大抵是有什么要事要說,但看紅纓一副躊躇兩難的模樣,她隱隱有些不悅,“有事便直說吧!”

紅纓點頭應聲,“婢子上街時,曾聽到街頭百姓議論,卻不知這議論是真是假,說的是當今七公主王薔的事,大抵是朱潮自立為王的第二日,王薔便剃了頭發墜入空門了。”

蘇拂聞聲,訝異的站起身來。

既然議論紛紛,想必是煞有介事,她想起王薔的這番舉動,雖有些驚世駭俗,但卻不得不說,這大抵是眼下用來躲避戰亂最好的方法了。

可說到底,王薔所得之果到底也有她的原因。

也算是她唐突了,不知王薔此番作為是好是壞,卻是讓她長了一個記性,勿要拿自己所思所想去揣測別人,畢竟自己所想得到的,未必就是別人所想得到的。

愧疚感一旦在心中生了根,想要連根拔起已然是不可能的。

思來想去,到底要問候王薔一般才算安心,她便回過頭去問紅纓,“可知她在哪個尼姑庵?”

紅纓既然向她說了這件事,自然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聽她這么一問,隨即說了尼姑庵的名字及其位置。

等蘇拂揮揮手,讓她先行退下的時候,紅纓便也沒再說什么,倒是識趣的退下了。

這會兒將近午時,她讓墨竹出來去雇了一輛馬車,她穿著男子的衣袍,只是用白色輕紗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為安全起見,便由墨竹趕車了。

自然墨竹也是喬裝了一番,刻意將自己的面色涂黑,穿了一身粗布衣裳,這是普通百姓才會穿的衣裳,便由此充當了一夫。

據紅纓探聽,那座尼姑庵就在鼓山腳下,因此出了長樂府,半個時辰之后就到了那座庵堂。

她同紅纓一起走進去,庵堂里的師太過來相迎,雙手合十,一副淡然的語氣,“見過施主,貧尼法號靜明,不知施主過來有何事?可是要來上柱香?”

既然來了,為表守禮,自然是上了一炷香,之后,她才看向靜明師太,直接開口道,“前些日子當今七公主剃發入空門,不知我可否見一見?”

靜明師太面色如常,“這庵中只有小尼,并無施主所說的七公主。”

只要入了空門,與紅塵中的一切都相隔絕,靜明師太這般說也并非不無道理,只是卻也有些阻攔的意味。

紅纓很是適時的附耳過來,輕輕的說了幾個字,她聽了進去,隨即改了口,“還請師太尋一尋庵中的空無,我可否見她一面?”

這空無便是王薔的名號了,入我此門中,四大皆空,空無這個法號大抵是取自于這里。

靜明師太沒有刻意刁難,只說請她等等,便吩咐一旁的小尼去后院征求王薔的意見了。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剛被遣走的小尼就過來了,說是空無請她過去。

靜明師太便讓這小尼領著她到后院去了。

其實這庵堂并不大,且人數也極少,不過地方安靜倒是真的,不知王薔怎么會選了這里來,這也只有見了王薔才知道。

后院里有一個獨立的小院,小尼就將她領到這兒便離去了。

說是什么入我此門,四大皆空,到底還是沾了些紅塵氣息,不然何故剛到的王薔就獨自居了一個院子。

不過這件事到底同她并未有多大關聯,唏噓歸唏噓,但總歸沒什么影響。

她走進院子里,臨近屋子的時候,便將紅纓留在了院中,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屋內陳設平常,一方窄窄的桌子就放在幾位平常的矮榻一旁,那桌子上放著個木魚,她所要尋的人就穿著青色尼服安安靜靜的閉著眼睛敲木魚。

一聲一聲,極有使人靜心之功用。

她慢步走上前,刻意放輕了腳步聲,并未打擾,便聽王薔又敲了六下,才算緩緩睜開眼睛。

其實王薔的面貌稍顯蒼白,那往日水靈的雙眼此刻顯得呆滯,而在下眼皮處還泛著淡淡的青色,大抵這些日子就沒睡個好覺。

王薔坐著沒動,只是以及其疏離的語氣道了一句,“施主不知尋貧尼何事?”

蘇拂沒有著急開口,只是細細打量王薔一番,良久才兀自開口道,“你怪我么?”

也許是她的問話太顯奇怪,王薔的神色一動,方才回轉過來,一副平淡的模樣,“施主說笑了,貧尼與紅塵決斷,怎會怪施主呢?”

蘇拂頓了頓,似乎不知再說些什么。

其實她也不知過來作何,但既然來了,自然不能就此回去,可面對王薔這副看起來想要睡著的模樣,她怎么也提不起說話的興趣。

罷了,也只好站起身,“無事,就是來看看你。”

說著,也沒見王薔接話,因此便又道,“既然也沒什么可說的,我便先走了。”

她方才折返身,卻聽王薔幽幽的嘆了一聲,緊接著來了一句,“極好。”

以為就此一句,再沒下文之時,卻聽王薔娓娓道來,“朱潮殺進宮來時,沈秋知就跟在他身邊的,我頭一次見沈秋知那般意氣風發,只是意氣風發的卻像淬了毒一般,朱潮在宮中大開殺戒,凡是個正經的主子,他便沒有放過,直到我這一宮來,沈秋知為我求了情,也算是我幫過他,他便還我一命,把往日那些虧欠的,都還清了才好。”

“因此,我當即便拿起剪子,剪了一頭長發,揚言要做姑子,朱潮也算如我所愿。”

蘇拂聽了這一段卻覺得有些怪,沈秋知雖心思不正,但還是有才的,像是跟在朱潮身邊上陣御敵卻不是他能做的,可沈秋知卻跟了過去,卻莫名怪異。

她轉過頭看向王薔,“你自愿么?”

王薔沒再開口,雙眸定定的看向她,良久才吐露一句,“你不該來的,可你來了,卻走不了了。”

她一怔,不明白王薔什么意思。

卻見王薔緩緩走進,那雙呆滯的眸子更顯萎靡,自嘲道,“你道他們為何會留我的性命,不過是做餌引出你罷了。”

這是王薔的悲哀,本以為沈秋知算得上是良心發現,可這卻是另一番利用,王薔心中怎能不苦,這會兒更是心如死灰,絕無還生的可能。

那么說,沈秋知的人極有可能便守在了這尼姑庵的外面。

王薔肯定了她的想法。

屋外墨竹的聲音忽而響起,很是急切,“娘子,尼姑庵門外被人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