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南心想,才還覺得芷夫人和別人不一樣,怎么一眨眼也要給她做媒了?就算是王家子弟,就算是王泮林,她也不希望這時候突然被長輩強塞一個過來。雖然芷夫人說以她的意愿為好,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就有些不容她說不的意味了。
當然,她可能想多了。畢竟崔相夫人咄咄逼人,一上來說崔五郎對她無意,要是沒有芷夫人幫她,今晚之后,大家就會將桑節南傳為一個想要高攀卻不知自己斤兩的傻姑娘。芷夫人之所以要給她做媒,極可能因為看出崔相夫人打著別的主意,作為杰出的商人,芷夫人出手一定快很準,而且虛虛實實——
驚詫之后,節南堅信芷夫人不是那種長輩,下一瞬就見芷夫人對自己眨了眨眼,仿佛示意自己什么。她立刻冷靜下來,正想自己應該找什么借口溜出去,紀叔韌突然走進包間。
他對各桌作個揖,看向王芷,“夫人,我請的人雜些,趁他們還沒開始喝酒,帶六娘去認個臉,他們也好放開了喝,省得喝醉賴了見面禮。”
王芷這會兒也沒得挑幫手了,對三桌的女客道,“本來我沒打算大辦,奈何讓紀家那邊知道了,一下子請了這些人來,不讓六娘去見見又失禮。”
桑浣總算有點像姑母的樣子,幫王芷合力轉移視線,“應該的。能來就是有心人,定要讓六娘去敬酒。”轉而對節南道,“六娘,去吧,別讓紀二爺等你。”
節南起身剛要走,聽崔相夫人說聲等一下,只得壓住心火,轉身看回來。
崔相夫人道,“芷夫人不是要做媒嗎?我們都等著聽呢。誰家子弟都好,相信芷夫人的眼光不會差,更不會委屈了干女兒,不過趙大人和浣妹妹要求侄女婿必須有官身,肥水可流不進自家田了。”
擺明說王家子弟沒有當官的。
芷夫人笑道,“趙大人榜下捉婿的玩笑話我家也是知道的。”
節南心里嘆了又嘆,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還有誰不知道趙府侄女婿必須是個當官的啊?
芷夫人接著道,“這不,也真是巧,九月州試我家幾個孩子都要考,雖說和趙大人的戲言沒有多大干系,皆因我父親這回督促得緊,個個偷不得懶了。”
一聽王家子弟今年要參加科考,眾人竊竊私語。
安陽王氏在朝中雖有王中書,連同一品銜的清閑大學士王端嚴在內,都是沒有實權的虛銜。比如王十二他爹王平洲,拿著三品的俸祿,每日家里蹲。年輕一輩只有兩個大的外放為官,無心回朝,而王五王十王十二等子弟,雖然名氣大,卻至今沒有參加科考,未入仕途,安心當著紈绔子弟。
今時今日,崔相紅極,延文光新得圣寵,以為安陽王氏終要沒落,王家子弟竟要科考了。這個節骨眼上,沒人會真以為是為了榜下捉婿。
安陽王氏,豈止出過一門三相,二品以上高官就有十來人,當年人才濟濟的書畫院,暉帝曾先后封了王家五名待詔大人,哪個姓氏能有安陽王氏的榮光,還不算上安陽王氏之前的輝煌祖宗們。
讓人不平衡的事,不論王家如今朝中勢力如何,家里就是養得出才子,一個比得一個,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有不凡悟性,在民間輕易贏得了詩人詞人書法家大畫家大文豪的美譽。
有人說笑,安陽王氏是魏晉名士風流的最后一支傳承,才華天生,文曲星文昌星回回投胎都轉世到王家去了,故而才子層出不窮,怎么都生不出笨蛋來。
崔相夫人提到王家子弟不出官,本來就是存著一點小心眼,想不到王芷說王家子弟今年要入考場,立刻和其他人一樣,感覺事大。
因此,崔相夫人也顧不得桑節南的事了,就想問個清楚,“這可是大好消息!不知是哪幾位參加大比?”
芷夫人數起手指頭,“本家老五,老九,老十,小十六就在本城考,十三,十四,小十八在外省考。”
崔相夫人一聽,這是一發則動全身?
延夫人笑道,“乖乖,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今年皇上要高興壞了,你們家可要頭疼了。兄弟齊上陣,狀元榜眼探花可怎么分哪?事前得商量好,免得傷和氣。”
眾人連道就是就是,氣氛陡然活躍。
節南今日特別喜愛延夫人,要么不開口,一開口鎮住全場,眼看都城第一夫人今晚之后就要換人當。忽然,她反應過來——王九也要參加科考?
口口聲聲當官無用的王泮林?自云堂跌落死里逃生的王泮林?
芷夫人謙虛道,“哪里啊,還不是跟風?老九心血來潮,兩個月來發奮讀書,父親欣慰極了,怕他來不及讀完,就要老五老十幫他,結果兄弟感情好,干脆一起考。至于十六那小子,瞎湊熱鬧,多半解試都過不了。外省小十八聽說十六要考,非鬧著也報了名。”
延夫人問,“十六郎今年不到十四吧。”
芷夫人點頭,“延夫人記性真好。”
“古有十六歲解元,十四歲若能考上解元,那可了不得。”林夫人嘆道。
芷夫人抿嘴樂道,“不能。那小子縱有癡心妄想,頭上幾位兄長怎么也不會讓他得逞的,多沒面子……”
芷夫人的聲音遠了,節南已隨紀二爺走出包間。
紀叔韌以扇骨敲手心,嘖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一點小事當了天大。你得多謝我解圍,不然今晚認親宴可就成了相親宴,還是眾家相看你一個,如坐針氈。”
“沒二爺說得夸張。”紀叔韌不來,節南就打算用“解手”這招老俗卻百試百靈的法子遁走,“不過我還挺驚訝,原來二爺還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啊。”
紀二怎能不明白節南的嘲諷,瞇眼睨著,“你這丫頭懂不懂見毛變色?剛剛上樓還挺乖巧的,怎么這會兒又要竄上我腦袋來?”
他可是剛剛幫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