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蘇聞言而笑,輕輕搖了搖首:“我并非不信你繪的圖,而是此圖不可輕易示人,你可懂?”
沈霓裳這次明白過來,原來容蘇是怕她少不更事,惹來事端,她抿笑,幾分俏皮:“可你不是旁人,是容蘇容先生啊。”
容蘇一愣,頓時語結,只得無奈嘆氣而笑。
沈霓裳走到案邊,指著地圖:“你看,這是中江,這便是武——”停下,很快改過來:“這是云州,大瀝疆域環繞中江,一直到入海處。蒼國以幾字形蒼河為腹地,西至白山山腳,東抵不咸山,幅員最為遼闊。”說著,她指尖朝下移動:“茂國地處東南,境內多山地,疆域以海為界。東都等四國分列正東、西南、西北極正北,皆與三國相鄰。除此七國所占之地,北有白山、不咸山還有極北蒼原;西有荒漠,偏南有雪原;而東面東南南面皆有無數海島,其中以東南此島以及南部此島為最——”
容蘇在沈霓裳點到最南端那處大島時,目光微微震動了下,他輕輕垂簾:“你是說——”
“這些地方要么是地形復雜難治,要么是天時極端生活艱險之地,若我是邊民,無處可去之時,也之能選擇這些地方藏身。”沈霓裳分析道:“還有一種可能,便是茂國深山。不過具體如何,還要多些信息,更能得出分析。”
“霓裳——很是聰慧。”容蘇深深凝視她。
沈霓裳抿唇含笑:“先生過譽了。”
“不過此路艱險,霓裳當做好準備才是。”容蘇建議她道:“不妨去擂館雇請游俠兒,一路也能有些照應。”
沈霓裳不解。
容蘇緩聲解釋,原來中土尚武,許多出身不高者在擂館學藝之后,有是選擇投軍,有的選擇投入大家族門下,也有好自由者,以游歷天下為快意。故而此等武者稱為游俠兒,每每到一處,便會到擂館尋人對陣也會掛名,有意雇傭便可私下商談。游俠兒自有行規,不會輕易泄露雇主隱私。
沈霓裳聞言喜悅,這倒是個好消息。
“游俠兒大多個性灑脫不羈,索取也各有不同。若是銀錢有缺,我這亦有存資。”容蘇溫和道:“霓裳無需同我客氣。”
沈霓裳心生感動,隨即落落大方笑道:“即便是真要走,也不會在這幾日。我先探聽清楚,若有所需,定不與先生客氣。”
兩人遂相視而笑。
告別容蘇出來,沈霓裳心境大不相同,神色亦從容淡定許多,眉眼之中,再無陰霾。
玉春偷瞄好幾眼,忍不住道:“小姐同容先生說了許久呢。”
沈霓裳心情好,“嗯”了一聲,面色也無異。
玉春膽子大了些,覷著她的臉色:“小姐每回見過容先生,瞧著心情都極好。”
沈霓裳笑笑:“容先生……這樣的人極少了。”
兩人一路行一路小聲說話。
最后,沈霓裳道:“我不如他,我私心雜念太多,而他那樣的,世間少有。”
遂不再言。
沈霓裳知曉容蘇有秘密,可能還是極大的秘密,可是,誰又沒秘密呢?容蘇不也同樣未曾問過她么?
而她那個最深的秘密,她想恐怕終其一生,她也不可能將之告訴任何一個人。
從容蘇那里得到的信息太多,計劃需要調整,沈霓裳只略提句要去擂館看看,主仆二人便上車直奔城中最大的云州擂館。
云州擂館乃本地官方所轄,占地極為大。主體分擂區、功房、武塾等幾大部分,各司其職。
玉春也是頭回進擂館,心下激動不已。
二人問明情形后,便直接去了擂區。游俠兒終日無事,大多在擂區或是觀戰,或是親身上臺挑戰,而掛名此項卻并非官方管理,而是民間自發形成,擂區也有專職掮客中人在此駐守,以聯絡雙方。
擂區無論何時都是人頭涌動。
男子血液中天生的熱血好斗,在此處淋漓盡致展現,十個擂臺之上,每日大多時候,都是拳來交往,刀光劍影。
好在兩人來時,已是近午,擂區還不算太過擁擠。
擂區中女子也不罕見,兩人順著墻根,一路看過去。
玉春純是看熱鬧,一張俏臉激動得發紅,看到緊張處便忍不住低呼喟嘆。沈霓裳目光卻不同,平靜掃過時,眼神落處皆在雙方步伐轉化及招式變化之處,不時眸光閃動,繼而沉靜。看到巧妙拙劣處,也會不自覺地輕輕挑眉或者微微搖首。
察覺到自己情不自禁的習慣性動作,她不禁一愣,而下一刻,則淡淡笑開。有些東西,不是刻在血液里,而是刻在了靈魂里。
轉了一圈,心中有了大致的估計,她正想讓玉春去問問那些中人在何處,玉春卻搶先指著一個擂臺上的黑臉膛少年,驚奇低聲叫道:“小姐你看,那不是那日撞了我們的那個家伙么?”
沈霓裳瞥了一眼,不甚在意的點了點頭。
那日兩個少年中較為老實憨厚的那一個,她記得,叫商子路。她早就看見了,那樣愛武的少年,出現在此并不奇怪。
下一瞬,玉春又忽地拉拉她的衣袖:“小姐,那是穆公子吧?”
沈霓裳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最盡頭的擂臺下看到一個孔雀藍的背影。還真是那個穆清,這位她還真沒發現。
她看了下,穆清正在觀戰,再望了眼,擂臺上應當有他認識的人。
“只一個背影你都認得,我怎么不知你幾時有這般敏慧了?”沈霓裳乜斜玉春,揶揄她道。
玉春干笑:“他長得好看,又老是怪怪的,奴婢也就多看了幾眼。早前小姐同容先生在敘話,奴婢在外頭,他也在外頭。還是那身衣裳,奴婢自然就認出來了。”
沈霓裳莞爾。
“小姐,你看你看,那個黑臉的要輸了……呀,那個小個子看不出來這樣厲害!”玉春道。
沈霓裳回首看去,果然如玉春所言,商子路被逼到擂臺邊緣,手中長劍架住對方長劍,可招式已用老,只能苦苦抵擋。而對方個子雖小,動作卻極靈活,一個變招,又從肋下挑刺,角度極其刁鉆,商子路若是不想受傷,便只能躍下擂臺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