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嫁

第一百五十七章善惡難辨

正文

她酒量貌似不錯,但對這個東西,還是愛好不起來。

“那就走吧。”穆清看了眼,場中也沒人了,侍衛們也都走了,夜色中,周遭安靜下來,“全都散了。”

一行人往回走,凌飛走了兩步突然頓住,下一刻,他轉身回望,樹下已經沒了人。

“怎么了?”穆清也跟著張望了下,“哦,你看那老叫花子?早走了。”

凌飛沒有出聲,蹙了蹙眉頭,似乎在腦子里搜索什么。

“你在看那老叫花?”沈霓裳停下腳步。

“沒什么,”凌飛搖搖頭,繼續往回走,“有些眼熟,想不起來,興許看錯了。”

一行人進了客棧,站在客棧門口,沈霓裳忍不住回頭又望了眼,樹下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

說了下明日出發的時辰,幾人各自上樓回房。

沈霓裳帶著幾個丫鬟住在東面,男客住在西面。

夜色漸漸深沉,整個客棧也陷入了一片寂靜中,只聽得遠遠傳來的蟲鳴和夜風吹過山野的聲音。

沈霓裳白日在馬車上睡了,此刻就有些睡不著。

她打發丫鬟們去歇息,妙真留在最后:“早前奴婢下去用晚膳到時候,看見小寶的爹剛剛下樓。”

妙真沒有把話說完,但眼神明顯將意思表達出來了

小寶的爹?

那就是二狗,他聽見了?

她回想了下當時她和妙真的對話,貌似也沒說什么不該說的。

妙真出去后,沈霓裳拿了一本書出來,但油燈光線實在有些暗,她翻了幾頁覺著費眼,干脆放下書,走到窗前,打開窗戶朝外看夜景。

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她這間房的窗戶對著客棧前院,院子出去就是剛才他們比斗的空地,再遠一些,就是官道的位置。

正看著,聽得下面有響動,沈霓裳探首朝下面望去,二狗在搭著梯子取門口的燈籠。將燈籠里的蠟燭取了兩根出來,只剩一根,又小心的掛了上去。

弄好燈籠,他順著竹梯朝下爬,忽然腳下一滑,竹梯晃了晃。

“小心!”沈霓裳低聲叫道。

顯然他還是有經驗的,很快穩住了身形,抬首看上來,沈霓裳朝了輕輕頷首笑了笑。

二狗定定看著她,沒有立時下去。

沈霓裳也沒有作聲,靜靜同他對視。

二狗下頜朝內抬了下,順著梯子下去了。

沈霓裳怔楞片刻,還是覺著自己沒看錯,垂眸想了想,她打開房門下了樓。

二狗站在大堂靠后院的門前,沈霓裳遲疑著走上前,二狗轉身朝后院廚房的位置走。

二樓東面房間里,一道人影從房頂倒掛金鉤,手指輕叩窗欞。

凌飛走過去推開窗,暗衛附耳低低說了句后,問:“屬下要跟去么?”

凌飛垂眸,玉色的手指屈指叩了叩窗框似糾結了須臾:“不必了,看著動靜就是。”

暗衛頷首,腰腹一收,人又回到了屋頂。

而這邊樓下兩人一前一后走到廚房,二狗點燃灶頭上的油燈,拿到桌上放到一邊,沈霓裳默默看著他的動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油燈放好后,他從懷里掏出了疊得方方正正的一疊紙,慢慢打開,攤放在桌上子。

沈霓裳上前低頭看去。

面上的一張紙畫了一個黑衣蒙面的獨臂高大男子,男子身形高大,左臂的位置衣袖空蕩蕩扎在腰間,右手提著一把寶劍。

劍尖朝下,有黑黑的水滴形墨團順著劍尖往下落,沈霓裳知道,那表示的是血。

筆法很是簡單粗糙,但似乎他天生就有這一方面的天賦,用這絲毫沒經過錘煉的筆法,硬是將一份殺氣繪了出來。

男子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身形十分魁梧,但眉眼的位置卻是空白的。

沈霓裳拿開第一張,發現第二張也是這個黑衣獨臂男子,甚至動作衣著都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筆法似乎要稚嫩些許,然后在第一張空白的眉眼位置,他畫了一道斜斜向上的濃眉,下面一雙細長的眼睛。

沈霓裳怔了下,繼續往下看,這才發現,一共十來張畫像,每一張都是這個蒙面獨臂男子,唯二不同的就是,除開第一張沒有眉眼外,其他每一張都有不同的眉眼形狀,或是濃眉大眼,或是長眉入鬢……而筆法,也一張比一張要稚嫩和久遠些。

最后一張,落筆的線條都是發抖彎曲的,連男子獨臂的這個特征差點都沒看出來,只會覺著衣袖怪異的歪曲著。

即便沈霓裳不懂作畫,也能看出這一張畫像應該的很久遠之前的孩童所畫。

他畫得不熟練,而且心懷恐懼,卻還是逼自己畫了出來,卻畫得怪模怪樣。

沈霓裳默默將折疊紙歸攏原位,再疊回原樣。

“你看到的就是他?只看到他一個人?”沈霓裳輕聲問。

二狗抿了抿嘴,點了下頭。

“那你知道還有其他人嗎?”沈霓裳看著他。

二狗比劃了幾下,沈霓裳看不明白,他轉身走到角落拿了幾根樹枝掰斷,在桌上擺了幾個形狀和又換了幾下位置。

“你是說——”沈霓裳試探著問,“人不多……只有幾個人?你怎么知道的?”

二狗將手指放到嘴邊做了個吹口哨的動作。

“你說他們吹了口哨?”沈霓裳怔楞了下,腦子急速轉開,“你沒聽見多少聲音,這人到你家時,你只看見他一個人,后來你聽見他們吹口哨集合——對不對?”

二狗點頭。

“是他……放過了你?”沈霓裳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口。

這幫人應該是分頭行動,最后吹口哨代表各自都完成了任務,而二狗能聽見口哨聲,說明獨臂人這時沒有動手。

那他們當時是在做什么?

二狗沉默了須臾,他拿起一根樹枝,在自己胸口刺了一下,位置正好在心臟偏下的位置。

“為什么?”沈霓裳困惑看著他。

眼界如她,自然看出這個位置雖然看似很險,但避過了心臟要害,且這個位置也沒有動脈靜脈,就算是刺中了,幾乎連血量也不會太多,至少不會傷及生命。

這個獨臂人是有心放過他!

為什么?

他既然殺了二狗的祖父母,也當著他的面,殺了他十二歲的大哥,為何獨獨放過了二狗?

“那你不會說話,是被嚇到?”沈霓裳看向他,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二狗走到灶臺旁,挖了一些油污泥垢搓成團,走回沈霓裳面前,他慢慢地將泥團做了一個朝嘴里扔的動作。

沈霓裳心神猛然一震!

無論她怎么想,也沒想到,二狗的啞不是被嚇到,也不是她早前猜疑的裝作啞巴,他是被黑衣人喂了啞藥!

她愣愣站在原地,無數的疑團撲面而來,讓她只覺心驚。

二狗將桌面上的一疊畫像拿起,遞到了沈霓裳手邊,黃瘦的臉上,一雙不大的眼定定望著她,看著這雙眼中隱含的企盼和執著,沈霓裳心情有些沉重。

她沉了口氣,接過那疊畫稿:“我打聽這些確實有自個兒的目的,但無論如何,假若有一日我查到了什么,一定會來告訴你。”

二狗點點頭,轉身無聲無息地走了出去。

沈霓裳回到了屋中,躺在床上,許久才成眠。

又行了一日,這日晚上他們歇在了凌飛計劃中的落腳點,一個鎮上的客棧。因著離王都已經很近了,故而這個小鎮也較一般的鎮子更繁華幾分。

客棧的住宿條件比二狗家的客棧更是好上不少。

歇了一晚后上路又走了大半日,巍峨的城門顯露在眾人的視線內。

數十丈高的城墻,高大厚重得需要數人才能推動開闔的紅漆銅釘門扇,寬闊得可以容數輛馬車并排直入的城門,甲胄齊整的兵士……不僅是幾個丫鬟看得目不暇接連聲驚嘆,就連沈霓裳也心中震撼。

這是原來那個世界的她,窮其一生也不會想到的景象。

無論看過多少歷史書籍,也不管看過多少后人的演繹,可那些都不是真實的。

而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也觸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曾經無數次遺憾自己不能親身前往那些王朝古都,去親手觸摸那些真正的歷史,她只能看著那些圖冊,那些文字,那些影像,去揣測那份真實。

即便不是同樣的歷史軌跡,也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些王朝古都,但她也已經覺得可以滿足。

凌飛在前面出示了令牌,兵士只打開車門簡單梭巡了一遍,他們的馬車就提前進了城門。

看著后面排著的長長隊伍,沈霓裳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特別是你在享受某種特權時,真的沒有辦法違心的說,自己沒有一點高興。

方才她看過了,兵士的檢查十分細致,連菜農挑著的菜都翻開檢查了才能通行,如果真要排隊,他們估計至少得大半個時辰后才能進城門。

王都的繁華程度比云州更盛三分,街道比云州寬許多,統一鋪著平整的石板,街上行人如織,各式精致的馬車也不少見,兩旁店鋪林立,三層四層的樓宇鱗次櫛比,絕不罕見。

三個丫鬟頭挨頭湊在一起,不時低低驚嘆。

“小姐,我們這是去哪兒?”玉春轉首問,“不住客棧么?”

沈霓裳也不清楚:“他們沒說,先跟著走吧。”

馬車一路朝東南面行,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后,停在了一座宅院前。

凌飛走過來在窗前說話:“這是我的別院,沒外人,周圍也算清靜。”

這是安排他們住這兒的意思了。

沒有喝酒,凌飛又恢復了言簡意賅幾分傲嬌的模樣。

別院的管事很快迎了出來,有條不紊的將一干人迎了進去,各自安排好了院子。

給沈霓裳安排的院子叫“流觴院”,一進院子就是一個小小的荷塘,此際正當菡萏含苞,小荷尖角的季節,大片大片的荷葉幾乎鋪滿了整個水面,翠綠欲滴,讓人一見就頓生喜意。

沈霓裳十分喜歡。

屋中陳設也十分精致,看得出來,所有的擺設都花了心思,帳幔被褥就連羅漢床上的大迎枕也都是面料上乘且全新的。

“恩侯府可真有錢。”玉春和兩個小丫頭嘀咕,“方才你們看到沒,就這別院只怕就比咱們整個沈家還要大。還只是凌少爺自個兒的別院呢!”

門口響起了輕咳聲,幾人回頭一看,別院大管事站著門口,臉上笑容恭謹,他身邊還站在兩個姿容不如的俏麗丫鬟。

靠前半步的那個丫鬟身量修長,柳眉杏眼,穿著一條銀紅縐紗裙,顯得很是嫵媚,但神情又極為端莊沉穩,乍看上去竟同霓裳有五分相象,她身側則是一個穿湖綠色輕裙,面容還稍顯稚嫩的丫鬟。

兩人站在一處,無論姿色還是氣度,顯然都要勝出一籌。

沈霓裳從內間行出來,大管事微微欠身:“這是思柔、問玉,小姐若是有吩咐,交待她們就是。”

沈霓裳點點頭,應該是怕她們不熟悉,故而派這兩人過來,有事也好問詢。

大管事離開后,著銀紅縐紗裙的丫鬟上前福了個身:“奴婢思柔,這是問玉,小姐有事只管交待。奴婢們就住流觴院后頭,待會兒小姐可以遣人同奴婢一道認個路。”

旁邊喚作問玉的丫鬟也笑著福了個身。

“叨擾了。”沈霓裳頷首。

妙真同二丫兩人跟著去認路,思柔出門前慢了半步,回頭又看了一眼,但沈霓裳已經進了東次間,她只看了一道背影。

“小姐,這思柔長得同小姐有些像呢。”玉春道。

“是么?”沈霓裳不甚在意,“人有相像也是正常。”

“她沒小姐好看。”小翠接口,“眼睛沒小姐大,膚色沒小姐好,就只比小姐高一些。”

“好了,別說了。”沈霓裳發話,“到底是在別人家里,注意些的好。”

兩個丫鬟吐吐舌頭,轉身去收拾。

這頭妙真同二丫認了路,又問了些生活事項,轉身離去。

思柔站在門口目送,問玉靠過來:“這位沈姑娘是誰啊?怎么大管事吩咐咱們去伺候?還有同她一道來的那兩位少爺,瞧著也眼生。不過長得倒好。”(未完待續。)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