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惠心里涌上一陣愧疚。她只想著如何辦這件事,梁瓚辦不辦的成。卻沒想過梁瓚是否愿意,以及會否給他帶來危險。
太后是元和帝的嫡母,認真說起來,他們這些皇子皇女與太后并無血緣關系。這也是為什么小小一個文瑾縣主也能加害公主而不獲罪,人家是血脈相連的祖孫,他們卻是倫理近而親緣遠的外人。
照太后護短的脾氣,若讓她得知是宣惠與梁瓚在其中攪了承恩公布下的局,他們兩人必受懲罰不說,還會牽連賢妃、端敏等人。
宣惠想了想,認真地對裴敏中說:“這件事是我大意了,差點讓三哥深陷危局。你代我向三哥賠個不是,日后再有這樣的事,我不會直接去找他的。”她頓了一下,直直地盯著裴敏中的眼睛,說:“至于我為什么要做這些事,我不方便告訴你。你在外面行走,應該比我更清楚,如今的朝局之壞,前所未有。朝堂之上可有真正憂國憂民,有力挽狂瀾之才的人?楊閣老已然年高,怕不多久就會致仕,到那時又該如何?如今內有楊閣老,外有武進伯,承恩公一家仍然為所欲為……”
一番話在裴敏中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宣惠口中對太后和承恩公多有不敬,她似乎也不以為意。更讓他驚訝的是,深宮之中的公主竟然能時時把朝政放在心上,想得如此深遠。
想到這是在宮里,恐怕隔墻有耳,他立刻打斷了宣惠:“公主所想,我已明白。只是這朝政之事,波云詭譎,公主雖然身份尊貴,可若牽涉太多,恐怕也會有不虞之患。我……”
裴敏中此時非常猶豫,如果他將下面的話說出口,便是主動把自己牽扯進了一個前方不明的泥潭之中。
可當他看著宣惠靜靜地望著他的眼神時,話便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我雖不才,所幸父親給了我幾個人隨身使喚。公主若有為難之事,可以來崇文館找我,也可以派人給我傳話。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必然不會推辭!”
宣惠嘴角一彎,笑道:“成國公世子是國之棟梁,何必自謙。不過……”
她突然伸出了小指頭,笑道:“能得世子一句承諾,實屬不易。要不要拉個鉤,保證你以后不會反悔?”
裴敏中愕然,本來在說如此嚴肅的事情,卻又突然間變回了小孩子。他剛要伸出小拇指,宣惠卻咯咯地笑了起來,閃身朝女學走去。
裴敏中覺得懊惱,自己想要伸小指頭的動作一定被她看到了。眼睛卻自有主張地跟隨著她的身影,直到最后一片湘妃色的衣袂也消失在墻內。
慈寧宮內,太后剛剛喝了藥,接了福寧長公主遞過來的蜜餞,慢慢地吃著。
皇后在下面錦杌上坐著,手卻是不停地擺弄著手帕。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太后,您說皇上這是什么意思?怎么三個皇子一齊封了王,那太子……”
太后把吃剩的半塊蜜餞放下,用手帕擦了擦嘴,慢悠悠地說道:“太子怎么了?皇帝就三個兒子,太子還能跑出來這三個去?”
皇后著急地說:“臣妾的意思是皇上現在都給皇子封了王,莫非是讓去就藩?難道是都先出京,到時候在召回來做太子?”
太后沒好氣地說:“你擔心什么?祖宗手里可有這樣的例子?再說了,老五才七歲,本朝自太祖以來,可有七歲就出京的藩王?自然是年歲大的,封了王,等一成親就能走了。”
皇后瞬間轉憂為喜,忙道:“那二皇子最年長,第一個不就是他了?”
福寧長公主道:“恐怕貴妃不會就此罷休。武進伯雖然遭了彈劾,最近正避風頭。可等皇子定親成親,怎么也要一年的工夫。到那時,只怕田家不會就那么輕易地讓二皇子去就藩。”
“這次倒是田登文乖覺,沒想到他那么輕易就能狠下心來丟卒保車。不過,這次至少也讓他的手下人看到他的冷心腸了。”太后說完,看了看皇后。她很多次都有些后悔,當初選了這么個愚蠢的來做皇后,做起事來都費勁。不過,也正因為她蠢,后宮的權柄才一直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皇帝這次封王,目的只是老三。”太后啜了口茶,說道:“老三這次辦差,皇帝很滿意。只是老三勢單力薄,皇帝就算想立他,也難得很。所以干脆封了王讓他去藩地,關起門來做自在王爺。”
說到這里,太后面目變得有些猙獰:“這個小狼崽子,一直懷疑我動手害了他生母……”太后邊說邊瞪了一眼皇后,繼續道:“小時候就敢給我找事!這些年他倒是學乖了,也多虧了我把端敏捏在手心里。要依了皇帝,把這兩個禍害送給賢妃去養,現在還指不定翻出什么浪來!有些人,自己沒本事把事情做干凈,就別動那個歪心。平白給我惹事!”
一席話說得皇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福寧道:“那您的意思呢?皇兄只怕會給他挑個好地方。”
太后哼了一聲,道:“畢竟有些人做事傷了陰騭,皇帝想給就讓他給。一個藩王而已,只要不守邊,手里沒有兵,能有多大能耐?盡管往富貴地里送!不僅如此,我還要給他找個好媳婦,煞煞貴妃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