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惠聽太后如此說,覺得戲已做足,便磕了個頭,說道:“謝太后明鑒,還孫女清白。”然后起身,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
李靜媛被氣得柳眉倒豎,不停地拽太后的衣袖,還未開口,就被太后呵斥:“你給我好生坐著!”
賢妃一直木著臉,心中壓抑至極。剛剛宣惠將哭未哭的樣子,更是把她深深地刺痛了。
她深吸一口氣,向太后施了一禮,道:“今日天熱,宣惠午膳未曾吃好,午覺也沒好生睡。臣妾怕她晚間不舒服,就先帶她回去歇著了。改日再來給太后請安。”說罷,她拉著宣惠的手頭也不回地出了慈寧宮。
宴息室內寂靜一片,太后的臉卻是陰沉得快要下雨一般。元和帝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干巴巴地說道:“太后,賢妃她也是關心則亂……況且文瑾說的話實在是太出格,要是傳揚出去,著實有損皇家公主的名聲。”
李靜媛尖聲叫道:“我沒有!我親眼看見的裴敏中寫的紙條攥在宣惠手里!皇帝舅舅,你不該不信我!”
福寧厲聲喝道:“孽障!還不給我跪下!有你這樣跟圣上說話的嗎?還不趕緊請罪!”
李靜媛被母親的態度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跪了下去,卻是一聲也不吭。
福寧還要再說,元和帝擺擺手止住了。他向太后道:“近日來天氣炎熱,朕過來瞧太后身體康健,也就放心了。外面天色轉暗,怕是要下暴雨,朕就先回去了。”說罷,他快步離開了慈寧宮。
宴息室里靜悄悄地,突然“啪”地一聲,太后狠狠地把茶盅擲在了地上,把跪在地上的李靜媛驚得瑟縮了一下。
賢妃拉著宣惠一路走得飛快,母女倆的裙擺都被暴雨前的狂風吹得高高揚起。宣惠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雖說李靜媛沒有拿出來憑據,但以賢妃的聰慧,必然已經猜到了實情。她會怎么處置這件事情呢?
到了承乾宮,母女二人相對坐下,待小宮女奉上茶,賢妃便讓人都退了出去,又吩咐旌云守在殿門口。
賢妃定定地看著宣惠,看得她心里直發毛。看了一會兒,賢妃嘆了口氣,把女兒摟在了懷里。她低低地說道:“方才太后質問你,是不是怕了?母親也沒能幫你說句話,心里怨不怨?”
沒等宣惠回答,賢妃又嘆了一口氣,說:“是母親對不住你,看人欺負你,也護不住……你也別怨你父皇,他從小就怕太后,多少年了,也不敢跟她當面爭執。”
“我就怕太后、皇后插手你的婚事,多少窩心事都忍在心里……等你嫁了人,出了宮,有了能護住你的人,母親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至于裴世子,你們私底下往來可是不對。”她坐直了身子,拉著宣惠的手,接著說:“以后再不要如此了。”
宣惠有些哭笑不得,正要分辯,賢妃擺了擺手說:“你也不用擔心。其實我為你選婿,也看中了裴世子。既然你們現在就如此……要好,我便更放心了。”
宣惠百口莫辯,急急地拿出放在荷包里的那枚印章,把事情的經過解釋了一遍。
賢妃拿起印章細細端詳了片刻,然后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呢!且不說這雕刻的功夫,只說他選的樣式,金知玉葉,又有一雙燕子,真真好心思!”她把印章放回宣惠的荷包,仔細給她系在身上,一面說著:“女人一輩子,不比男人。咱們就只能困在這深宮內宅里頭。若是遇人不淑,真是一輩子都蹉跎了,你想避都避不開。這男人娶妻,本就為綿延子嗣,若過得不如意,自然可以去納妾。再不然,外頭仕途經濟,總是能成就一番事業。”
“他如今能這樣用心待你,起碼也有十年的好光景。就算日后淡了意思,有這十年也足夠你生兒育女,在成國公府站穩腳了。”
宣惠聽她越說越離譜,不由羞紅了臉,但還是大聲道:“母妃!這都是他自己的意思!我沒那個意思!”
賢妃微微蹙了一下眉,問道:“你可是覺得裴世子哪里不妥?跟母妃說說,我幫你參詳參詳。”
宣惠又急又羞,道:“我沒覺得他哪里不好……可是,日后……”
賢妃笑了起來,說道:“知道你孝順,舍不得母妃。你不用擔心,裴世子的父親還在盛年,我們便霸道些,多留你們在京城住幾年。等以后他父親年老了,再放你們回金陵。只要你父皇在一日,我就過得好一日。若是以后你父皇不在了,我就去南苑的小佛堂里吃齋念佛去。但凡你表哥有些出息,又有你們在,誰敢給我罪受呢?”
元和帝剛進承乾宮正殿,外面的暴雨便下了起來。他進內殿看到母女倆正坐在一起,有說有笑,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他快步走了過去,走進這個他真正意義上的家。
這一日京城的大雨一直下到掌燈時分才歇。裴敏中下午照著宣惠說的去查,卻是頗有收獲,那給事中已承認死去的是妻子和一個丫鬟,女兒失蹤不見了。他心中十分高興,估摸著兩三天內抓到人犯和那位失蹤的小姐,就可以結案上奏了。誰知他辦案太過專注,沒發現外面暴雨滂沱,一路騎馬回到家,進了門已是衣服全濕。
尺璧連忙給他備好熱水,讓他痛痛快快地洗了澡出了汗。這會兒裴敏中正坐在書案前寫信,他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燈影的照射下投在臉上一片陰影。他的頭發還散著,發梢還在滴水,遠遠看去帶著幾分邪氣的美感。
裴敏中在給他的父親成國公裴崇義寫信,鄭重告知父親他想求娶宣惠。他在心中隱瞞了宣惠給梁瓚寫信和此次案件給他指點的事情,只說自己仰慕她的美麗聰慧,知書達理,以后必是一位賢內助云云。
寫完信,他的心定了不少。以父親對他的信任,一定會同意的。他另抽出一張信紙,開始給遠在金陵的母親和妹妹寫家書。只是關于求娶宣惠的事情,他皺了皺眉頭,想到金陵那邊的情形,決定還是不提前告知。到時皇上下了賜婚的圣旨,那邊自然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