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貞看著一向沉穩干練的姐姐難得地露出走神的表情,心里暗自覺得好笑。她笑著推了姐姐一把,說道:“姐姐,等你在王府站穩了腳跟,記得撮合我跟裴世子啊!”
王妙言這才從愣神中反應過來,不禁皺眉道:“你這可是從跟王爺的親妹子奪夫婿,王爺能答應么?”
“姐姐,你時常跟我說,說話做事要先想想別人想的是什么,所以我想了啊。裴世子定然不愿意娶個二婚的,王爺又想要成國公府在金陵這邊做助力。既然人家不愿意,王爺自然也不能強求啊……”
姐妹倆正說著話,梁瓚卻已經送了人回來。王妙言背對著他來的方向,沒有看到。王妙貞卻瞧見了,電光火石間她使勁將姐姐推出花叢,自己又蹲身躲了起來。
王妙言冷不防被推了出來,腳踝一歪,沒有站穩,便倒在了地上。
梁瓚猛然看到路上倒了一個女子,想起今日家中宴客,便站住了腳,遠遠地問道:“是誰?誰在那邊?”
王妙言心中把這個魯莽的妹妹罵了千遍萬遍,可畢竟機會難得,她口中不輕不重地哼了起來。
梁瓚見她不說話,以為摔得重了,便走上前來。他蹲下身,問道:“不知小姐是哪家女眷?你說了,我也好差人叫你家人來扶你回去。”
王妙言伸出纖纖玉手揉著受傷的腳踝,一雙星眸已是微帶淚光。她緩緩地抬起眼瞼,怯生生地與梁瓚對視一眼。
又仿佛是被他的目光灼傷到,王妙言只看了一眼就迅速低垂下頭,露出一段欺霜賽雪的脖頸,臉頰卻是淡淡地染上了紅暈。
“您是何人?……我,我,小女子是湖廣都指揮使的大女兒,王妙言。”
梁瓚這才知道眼前的就是要嫁給自己做側妃的王氏,那一低頭的溫柔讓他有些晃神。
“王大小姐,我乃是安王。你現在可站得起來?”梁瓚柔聲問道。
王妙言聽他這般語氣,心中竊喜,面上卻絲毫不露。她似是羞極了,喃喃地說道:“王爺……我把腳踝扭了,站不起來……可就這樣跌在路上,也是不好……”言下之意,王爺扶我起來可好?
梁瓚站起身,往四周看了看,想叫個婆子過來扶她。不料他卻看到了杜鵑花叢中露出來的一片裙角。
梁瓚沒有做聲,可此時再去看羞怯怯地坐在地上的王妙言,他便多了幾分猜忌。她一上來就將自己的閨名說出,要么她早知自己是誰,只是在這里裝腔作勢。要么她就是個孟浪之人,能如此隨便地告訴陌生男子自己的閨名。
無論是哪一樣,都讓梁瓚十分不喜。還有花叢中的那片裙角,他隱隱覺得自己被算計了。
梁瓚冷冷地說道:“男女授受不親,還請王大小姐在此歇息片刻,本王去找個婆子過來,送你往遠香軒去。”說罷,也不等王妙言回話,就一逕回了書房。
須臾,書房中出來個書童模樣的少年,繞到后面找來了兩個婆子,帶她們到了王妙言面前:“小姐,奴婢們扶您回內院去吧。”
王妙言心中無數個念頭閃過,梁瓚態度的變化她能感覺得到,卻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差錯。
想到他知道自己名字后那溫柔的語氣,王妙言只覺得心里酥酥麻麻的,他是喜歡自己的吧!
許是自己猜錯了,或許他真的是個正人君子,即使兩人已有婚約,也不愿隨意輕薄自己。
王妙言心里如波浪起伏,一時高興,一時掙扎。
等王家姐妹二人回到宴席后,采薇也悄悄地站到宣惠的身旁。她低頭附耳如此這般述說一番,宣惠便點了點頭,回身將話轉述給了楊云舒。
楊云舒聽完,自己都說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受。高興自家相公沒有上鉤?擔心王妙言的狐媚手段?憂傷自己的太平日子快要結束?
她看了眼面上含羞帶怯的王妙言,饒是她涵養極好,手中的帕子也已經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宣惠想想也覺得氣悶,這個王妙言不僅長得花容月貌,竟然還舍得下臉來使這種私底下勾引人的伎倆。留她在梁瓚的內院里,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風波。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滿池的荷花,定定心神。
孟庭芳笑著走上前來,說道:“被拘了一上午,公主可是有些悶了?”
宣惠笑了笑道:“是啊,我想出去走走。”
孟庭芳拉了她出了遠香軒,走到戲臺前坐下,說道:“我母親薦的這個戲班,人人都唱得不錯。這其中花旦小梅仙是個翹楚,她扮相好,嗓子好,唱功也好,你可一定要聽一聽。”
宣惠抿唇笑道:“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可是要好好聽聽了。”
就在此時,錢荔娘也從遠香軒里出來了,獨自一人坐了戲臺前靠著西柳湖的座位,愣愣地盯著戲臺發呆。
宣惠剛想使人把她叫過來同坐,臺上卻是開戲了。
一位戲裝打扮的女子款步走上前來,繞場,轉身,亮相。宣惠只看了一眼她的面容,心就被驚得突突跳起來。
她回頭去看沅湘與采薇,見兩人也是目瞪口呆的樣子,才知不是自己的錯覺。
孟庭芳跟著花旦小梅仙有板有眼地唱著,看戲看得如癡如醉。宣惠心里亂得很,回身吩咐沅湘去把班主叫來。
沅湘領命而去,采薇小聲地說道:“怕只是面貌相似吧,二公主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唱戲啊!”
宣惠也知道不可能,可看著那張與和靖有七八分像的臉龐,她也有些恍惚。
忽然采薇低呼一聲:“薛公子!”
宣惠急忙轉頭去看,卻發現薛元翰站在西柳湖邊上死死地盯著戲臺上的花旦。
湖邊的風將他的袍角吹了起來,他的發梢也微微隨風飄動,一身鴉青色的道袍襯得他身材越發地單薄。宣惠這時才驚覺,表哥竟然瘦了如此之多。
薛元翰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似有驚喜,似有質疑,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絕望。
終于他邁開腿,闊步走向戲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