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接風
兩日后的正午,孟世儀正帶著人昏天暗地地挖著地道。突然有人來報:“大人!今日敵軍不曾照例在西門炮擊,反倒從北門和東門調走不少人,往江邊方向去了!”
孟世儀擦了把腦門的汗,吩咐道:“快去通知各隊都停下來,叫人在地聽好好聽一聽動靜!”
說完,他剛歇了口氣,突然大叫一聲:“不好!該死的汪以明,不會是他先挖好地道了吧!”
他一面往外跑,一面下命令:“你們都出來歇歇,等復工的命令!”
騎在馬向西門狂奔的時候,孟世儀不住地在心里祈禱,千萬不能是敵軍先挖到了城門下!若他們此時是去取火藥,那最遲明日這個時候,金陵城要天塌地陷了!
金陵城西門的城墻,孟曄和張駿各自拿了一個千里眼,仔細地看著遠處敵軍的動向。
“可曾看到敵軍有人運東西回來?”孟世儀下了馬便三步并作兩步了城墻,氣喘吁吁地問道。
“沒有。”張駿答道,“看不出來這些人去江邊要做什么。”
“我們的地道每日隨機停工五次,方便人在地下監聽。敵軍的地道確實越來越近,但是應該都還在城墻數十丈之外。沒道理他們能躲過地聽,一直挖過來。”孟世儀蹙眉道。
“無論敵軍那邊是什么情形,”孟曄道,“我與張千總商量過了,明日天一亮,由他帶領一萬人殺出去,掩護五人向北邊王爺那里報急。然后這一萬人便回撤,在城外誘敵過來,再用城墻的火炮加重弩擊敵,能殺多少是多少!咱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孟世儀知道,父親這是真的著急了。他鄭重地向張駿道了謝,說道:“張千總回去休息準備吧,我現在替你在西門守著。”
張駿向二人行禮,自去點兵預備不提。
“父親……”孟世儀轉頭看向兩鬢斑白的父親,心很不是滋味。
“可恨你我父子二人沒有謝玄、李光弼、張巡那樣的本事,將一個富足堅固的金陵城守到這般田地,真是沒用啊……”孟曄的苦笑顯出了絲絲老態。
孟世儀感愧,但依舊勸道:“父親不要泄氣,事情還沒有壞到那樣的地步。金陵城防并沒有傷筋動骨的損傷,守城將士也都還士氣高昂。只要我們堅持下去,終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一日。”
孟曄勉強地笑了一下:“你這毛躁的小子,倒也有沉住氣勸慰我的時候……”他揮了揮手,疲憊地說道:“你先下去吧,去北門和東門巡視一遍。再派人把地下的動靜報給我,然后叫挖地道的人復工吧。”
孟世儀應了聲“是”,領命而去。
長江邊,王聿下船,頭一次見到了傳聞的汪家庶長子汪以明。他與汪以謙無甚相似之處,唯有那鷹鉤鼻子,兩兄弟是如出一轍。
“果然百聞不如一見,王將軍儀表非凡,我替我家妹子可惜了!”汪以明笑道。
王聿平生最恨別人夸贊他的長相,不由冷哼一聲道:“不敢得汪大公子稱贊,我這一段朽木,如何配得貴府珠玉!”
汪以明以前不明白王聿為何堅持要退親,現在卻覺得自己若是他,估計也不會輕易看尋常的庸脂俗粉。
他笑著看了眼江一眼望不到頭的王家船隊,謹慎地問道:“不過區區一個金陵城,怎能勞煩王將軍把全部身家都帶了?”
王聿笑道:“這點兒人倒還掏不空我們湖廣的家底!實不相瞞,你家的心思,我家也有,哪能叫梁瓚知道我家到底有多少人呢?”
“照著我父親與你家的約定,南直隸太湖以北歸我,以南歸你。日后你家不得北,我家不得南侵。至于兩家做兒女親家的事,”王聿笑著看了汪以明一眼,“你三弟已經被宣惠公主抓了,我妹妹可不能嫁這等草包……”
汪以明趕忙笑道:“這個自然!我家六弟尚未娶妻,與我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老三不知強多少倍!等金陵城到手,我叫他過來給你瞧一瞧,何如?”
王聿點點頭,算是應了。
“我在營設了宴,王將軍可否賞光前去一敘?”汪以明笑道。
王聿看了看已經偏斜的日影,笑道:“今天晚了,我的人今夜歇在船,明日再行扎營。至于酒席么,大公子搬過來便是!”
汪以明在心暗罵了一句狡猾,可畢竟人家的軍隊自己多數倍,只好照辦。
一夜劃拳行令,很是熱鬧了一番。等到月天,王聿借口長途跋涉,疲倦勞累,便止了宴飲,由人扶著,晃晃悠悠地回了船。
汪以明不動聲色地給旁邊的小廝手里塞了塊銀子,小聲問道:“你家將軍一向都這樣量淺么?”
那小廝掂了掂銀子的分量,眉開眼笑地說道:“大公子客氣了,我家二爺今日這已經是很給您面子了,平日里都是滴酒不沾的。以往在金陵的時候,即便是王爺勸酒,也多不過二兩。算是那樣,也得睡大半天呢!”
汪以明點點頭,叫了自己的人回營。
一個時辰后,四周已經完全靜了下來,只有江水時不時拍打岸邊的聲音還在繼續著。
王聿在船艙內已經換好了一身玄色短打,裴敏的那封信被他緊緊地揣在懷里。
“將軍,橫豎都已經到了金陵城下,咱們只管在外頭把汪以明圍住,狠狠地打是了,您又何必這個時候冒險進城呢?”隨從在一旁糾結地勸道。
“我去自有我非去不可的道理。”王聿最后整了整袖子,拿起桌的佩劍便走了出去。
“如果不出意外,我定然會在天亮之前回來。若正午之前還未回,你們按照原計劃下船扎營。對汪以明,只說我宿醉未醒是。如何攔住他,又叫他不生疑,看你們的本事了!”
隨從應道:“將軍請放心!”
王聿從船后的小舢板下來,了自己的戰馬,在黑夜的包裹下,單槍匹馬向金陵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