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余婆子在文安文福的監視下,老老實實地拎了一個上午的水去擦洗謝紓的床和屋子。
可能是天氣寒冷,加之余婆子年歲不輕,又剛長途跋涉而來,身子也沒怎么調養好,且又多年不曾做過這樣的粗活,這一上午忙下來,余婆子病倒了。
依余婆子的意思是想讓方氏替她在外面找一個郎中來,可謝涵沒答應,現成的閆女醫在,哪里還用得上求別人?
“家里不是有現成的女醫嗎?”謝涵瞪大了眼睛對前來說情的方氏等人問道。
“小姐,老奴已經說過了,閆女醫擅長的是調理身子,可余嫂子得的是風寒,這也不對癥呀?”史嬤嬤回道。
“怎么不對癥?史嬤嬤忘了我也是在顧家掉進水塘里受了風寒,閆女醫不是說能調理好的嗎?對了,那個方子我還特地拿去讓別的大夫看了,說對癥呢。”
“不僅僅是風寒,余媽媽昨兒可能也是受了點氣,她那個人一向心氣高,保不齊就有點郁結于心,小姐,還是把李大夫找來替她診視診視吧。”方氏也勸道。
“這就更對癥了。閆女醫昨兒說我的病也是著了涼又因為父親去世傷了神,好像還有一個脾胃脹什么的,可不正好對應了余婆婆的癥狀,就讓閆女醫去瞧瞧吧。”謝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這?”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動地方。
“怎么?你們是不相信這閆女醫?要是這樣的話,那我也不敢找她調理身子了。這樣吧,我也這不養閑人,給她點盤纏,讓她自個回京吧。哎,想不到一向聰明的外祖母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竟然找了一個庸醫來。”謝涵故意說道。
她當然清楚這些人肯定不會讓閆婆子離開,閆婆子來揚州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呢,怎么可能無功而返?
還有,如果閆婆子回去了,豈不是等于承認了顧老婆子故意找了一個庸醫來糊弄謝涵?這傳了出去,顧家的名聲多少會有些損傷。
果然,謝涵的話剛一說完,史嬤嬤著急了,“老夫人怎么可能有看走眼的時候。那就依小姐的,讓閆婆子給余嫂子瞧瞧吧。”
其實,依史嬤嬤的意思本來就是想讓閆婆子給余婆子開個方子的,現成的機會送到眼前,利用好了,閆婆子很快就能得到謝涵的信任,后面的任務才好完成。
可誰知這余婆子素日里跋扈慣了,且又最是惜命。她深知這閆婆子是個什么貨色,哪里敢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對方的手里?她還想好好多活幾年呢?要知道風寒如果延誤了也能要人命呢。
因此,余婆子第一時間便打方氏為她去外面找郎中,可方氏平日里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哪里認識什么郎中,唯一認識的一個李大夫還不清楚對方住在哪里,故而她也只能來找謝涵,讓謝涵開口去找高升,誰知正好撞到謝涵的口袋里了。
史嬤嬤是萬萬沒想到,來謝家才剛短短三天,本想借著顧家的聲勢先給謝涵一個下馬威,誰知卻接二連三被謝涵打臉,偏偏這個余嫂子還是一個混不吝的,一點忙沒有幫上還屢屢拖后腿,所以,史嬤嬤才會想著借這個機會也給余婆子一個教訓。
方姨娘和趙媽媽見史嬤嬤都同意了用閆婆子,她們兩個還能說什么呢?
“對了,方姨娘,余婆婆年歲大了,告訴閆女醫,需要什么好藥補藥盡管說,公賬上要是沒有錢我從私賬上走,還有,余婆婆年歲大了,想必身邊也需要有個人伺候,就把紅芍和紅棠送去吧,還能有人陪她說說話。”謝涵在方氏三人轉身離開時說道。
這點小錢她還是舍得的,當然了,她做這一切也不是為了余婆子,而是為了將來有一天好向顧老婆子交差。
想到要向顧老婆子交差,謝涵倒是想到了一個主意,回到自己房間后,她坐下來給顧老婆子寫了一封信,先是感謝她對自己的惦念,不辭千里地給她送來了幾個人來,接著,謝涵便又把這三個老妖婆來之后生的事情大致描敘了一遍,包括她們要借老夫人的口攆走自己的奶娘,包括余婆子爬到自己父母的床上,包括謝涵對余婆子的小懲。
謝涵給自己找的小懲理由是她不喜歡下人爬到自己父母的床上去,因為那張床寄托了她對父母的思念和回憶,每次她想父母了,她都會爬到床上去哭一會,因此,她決計不能容忍一個下人玷污了她對父母的回憶。
當然,這封信的重點是告訴顧老婆子,余婆子病倒了,不肯讓閆女醫醫治,信的末尾,謝涵故意問顧老婆子,她找的女醫到底是擅長看什么病的,怎么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
信寫完后謝涵交給了高升,讓高升去買點揚州特產,然后交給驛站的人一塊送往京城了。
因著余婆子的病倒,謝涵倒是清靜了些日子,不但把紅芍和紅棠都打走了,就連史婆子和閆婆子這幾天沒過來,被謝涵怕過了病氣為由拘在客院了。
而謝涵則借著這個機會把父親的屋子好好查看了一遍,確定沒有什么暗盒和暗道之后讓高升找了個木匠師傅來,把父親屋子里的家具都拆解了,包括那張拔步床、貴妃榻、博古架等,全部打包封存,她要帶到幽州去,到幽州后再重新布置一間這樣的屋子,為的是給自己留一個念想。
辦完這件大事,奶娘也從鄉下回來了,帶來了白氏一切安好的消息,謝涵也就安下心來,一心一意地等著過年了。
到底是經歷了數次離殤,同樣是等著過年,可謝涵的心境卻再也不復往日的期待和雀躍,有的只是綿綿無止盡的思念和懷念,而且還是那種蝕骨的絕望的懷念。
縱然老天讓她重活一世了,可與父母的緣分依舊是這么淺,從今后,她依舊要一個人面對強大的顧家,面對成長路上不時出現的魑魅魍魎,謝涵只覺得前路十分的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