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有時候都很懵,不曉得姜芃姬究竟在想什么。
徐軻現在不缺地位不缺功勞,他只缺了可以震懾宵小的名聲。
正如衛慈剛才問的問題一樣——
徐軻一直效忠姜芃姬,而姜芃姬這些年卻未讓他上前線揚名,他會不會怨?
換做是程靖,他會怨的。
不過——
“我倒是覺得徐軻對此并無怨憎。”
所以……
姜芃姬和徐軻這對主臣的關系就很迷了,程靖作為外人也不好置喙。
衛慈遲疑,忍不住低語道,“……但……慈以為以徐軻性情,他應當不會安于后方……縱使達不到怨憎的程度,心中也該有不滿,這是人之常情。”
前世的經歷也證明了這點。
徐軻對待舊主的知遇之恩是鐵了心的。
哪怕后來陛下對他如何好,徐軻依舊暗搓搓謀劃了叛變,將陛下圍困險峻深山,逼她入絕境。哪怕后來眾將反應過來去救,他們也都以為陛下已經喪命,因為徐軻蟄伏太深太深!
當然,結局是陛下一人殺了所有埋伏的兵馬,坐在尸山血海之上沉默。
她親手殺了徐軻,斬下他的頭顱。
徐軻為何對舊主念念不忘,甚至放棄大好前程?
不就是因為舊主出現在何時的時候,對他大力栽培,更是予以重任讓徐軻從低谷走了出來。
徐軻對名聲很看重。
這點,前世今生未曾改變。
衛慈起初也沒懷疑到他頭上,畢竟徐軻這些年戰戰兢兢打理后方,對主公任勞任怨,誰吃飽了懷疑他頭上?直到主公出發之前的一番話,讓衛慈意識到事情興許比他以為的更嚴重。
他不禁推翻了原先所有猜測,將所有人都納入懷疑目標。
在此基礎上,他捫心自問一個問題——
倘若這些人要叛變,誰最有可能掌控全局而不引起大亂?
不可能是亓官讓,不可能是楊思,不可能是豐真,不可能是韓彧,不可能是符望,不可能是李赟,不可能是姜弄琴……這些都是主公重臣,在某一方面有著出色的表現,但都做不到這點。唯獨徐軻——唯獨徐軻有這個能力,看似不顯眼卻掌控著所有的命脈。哪怕主公突然暴斃身死,但只要徐軻不倒,整個勢力集團的根基就不會崩塌。他支持誰,誰也能穩住陣腳。
從這個角度看,徐軻是最有嫌疑的。
但——
衛慈也想不到作證徐軻是嫌疑犯的鐵證。
他沒理由背叛啊!
若是因為沒有揚名立功、顯赫人前的機會,他跟主公提一句不就行了?
主公會吝嗇這么幾個機會?
她會不顧臣子的意愿,強行將對方禁錮在一個領域讓他無從發展?
怎么可能?
當年的韓彧是許裴帳下第一謀士,派兵打仗樣樣都行,但更加適合立法著書。
主公支持他往這方向發展的時候也仔細征求了韓彧本人的意見,韓彧這才慢慢減少在陣前的活躍度。可他真要上前線,主公也不會駁斥他的請求。韓彧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徐軻?
衛慈心中矛盾得很。
姜芃姬此時身處危險之中,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擔心,但又要克制自己誰都懷疑的毛病。
越是抑制不去懷疑,越是多疑越是疑神疑鬼。
程靖見衛慈眉宇寫滿了愁色,問道,“你突然提及這個,可是徐軻有不對的地方?”
衛慈苦笑道,“興許是我多疑了。”
徐軻身上有矛盾和不對勁的地方,但也不足以說明對方背叛。
沒有證據就胡亂猜測,倘若被徐軻知道,他倆的關系便徹底崩裂,老死不相往來了。
程靖道,“未必是多疑。”
衛慈:“???”
他意味深長道,“姜君對徐軻似有防備。”
衛慈面色一白。
程靖道,“先前說了,姜君最是體察人心,她會沒發現徐軻究竟缺了什么?依她的性情,豈會容忍下屬遭受這種委屈?所有人她都一一顧慮到了,沒道理會跳過最不該忽略的徐軻。”
衛慈心下一凌,擱在膝上的手微微顫抖。
程靖搖頭道,“可正如你說的,這事兒無憑無證,怎么猜測都像是我倆多疑。”
真正解惑,怕是要等謎底揭曉的那一刻了。
“子孝,最近是不是要發生大事?”
衛慈抬頭與師兄眼眸撞上,一瞬間便有種被他看光的感覺,內心所有秘密裸于人前。
他不自然地撇開眼,“無……”
“若真是無,依你的脾性,怎么會胡思亂想,連徐軻這樣的重臣都懷疑?”
不是每個人的胸襟都寬闊如海的。
有些底線更是不能觸碰的,一旦觸碰就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衛慈不會不明白這道理。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發現了什么,這才為此勞神傷心。
衛慈仍是搖頭,不在肯多說一個字。
他險些忘了自家這位師兄洞察人心和套話的能耐,今天選擇跟他說話就是個錯誤。
程靖道,“若你真懷疑,那就別掉以輕心。”
離去之前,程靖抬手輕拍衛慈的肩膀,低聲鼓勵。
相較于徐軻,他更加信任自己的小師弟。
衛慈懷疑徐軻有問題,必然有什么不可明說的理由。
“東西送過去啦?”
淵鏡先生正坐在廊下幫著夫人卷毛線,聽到大徒弟回來了,抬頭問了一句。
“嗯,送過去了。”
“瞧你神情,似有難色,可是你師弟那邊出事了?”
程靖不愿多透露衛慈說的話,只是道,“最近跟著老師學習天象,隱有所悟。”
“嗯?有什么體悟,說來聽聽?”
程靖斟酌,“姜君登帝之路,怕不是很順遂。”
淵鏡先生點頭贊了一聲,“看樣子學得不錯。”
師母嗔怒,“你們爺倆說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呢?”
淵鏡先生嘆道,“只是說略有波折,又不是說陰溝翻船,這哪能算是大逆不道?”
師母哼了一聲,一把搶過他卷好的毛線球,起身去后廚看膳食做得如何,將空間留給他們。
“老師,您的意思是……”
淵鏡先生道,“帝星確實面臨著前狼后虎的殺局,不過總該相信人家嘛,好歹是天命之子。”
程靖:“既然如此,師父為何不示警姜君,讓其早做準備?”
淵鏡先生撇嘴,“殺局亦是姜君布下的,為的就是等虎狼入局,提醒她作甚?”
程靖:“……”
“突然有些后悔支持你們師兄弟入仕,碰上這么個主君,稍有異心,這日子就不好過了。”
太精明也不好,鬼曉得什么時候就被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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