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清明沒多久,魏國公主選駙馬的事情就傳遍了京城,朝中有些身份地位的臣子、宗室們都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緘默。
田太后看上的人一個都沒有跳出來,她只好私下交代自己器重的參知政事石頒來辦這件事情。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石頒一口答應了下來。
田太后知道趙珠年紀已經大了,如果對駙馬條件限制太多,勢必難以選到合適的,便囑咐他:“可選勛戚之后,書香之家,歲差十載左右亦可,惟有福者尚之。”
一下子把駙馬的年齡放寬到十五到三十五歲。
石頒詳細問過了魏國公主的喜好,回去開始命人暗暗選拔。
事情很快傳到的趙珠耳中。
元宵夜之后,田太后便不再召她前去協助處理公文,也不再讓她接觸官員奏章,只叫她一心一意地調理身子待嫁。
趙珠原本打算這些時日設計一番,讓田太后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先將自己的婚事緩一緩再另圖打算,或是托道、或是托教,總歸能把親事拖上幾年。至于之后的事情,再想辦法解決。
誰知遇上元宵被劫,打亂了她的所有計劃,不僅要取的東西沒有取回來,還著了別人的道。
趙珠如今一恨自己在禁衛當中無人,二恨當時沒有在皇城司當中安排進人手,三恨自己被田儲拿住了把柄,四恨自己這么多年,只顧著在田太后面前表現,卻忘了最重要的是培養自己的勢力。
最可恨的是,如今事情過去了這么久,她依舊不曉得賊子是誰。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她便不會為之束手束腳。她知曉田太后吃軟不吃硬,便換了身布衣,半夜前去垂拱殿求見。
田太后在偏殿宣見了她。
只這一個小小的細節,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意思就令趙珠心跳得快了半拍。
她進了殿,跪在田太后膝旁,先是默默試淚,繼而低聲抽泣。
田太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撫著她的頭,默不作聲。
趙珠仰起臉,雙目紅腫,面上脂粉不施,看起來十分憂郁。她閉了眼睛,將頭搭在田太后膝上,嗚咽道:“母后,安寧陪著您不好嗎?”
田太后上一次見到女兒流淚,還是在十多年前先皇及一眾皇室子弟的葬禮上。她心一酸,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早死的兒子。
母女倆悵然地扶抱良久。
然而田太后還是沒有開口。
趙珠終于明白了此路不通,她將眼淚拭去,抱著田太后的膝蓋低聲道:“求母后答應我一件事……”
同一天,周秦慫恿了趙老夫人一同去延慶觀看桃花。
延慶觀的掌教真人長春子正在外傳道,留在觀中的華陽子接待了她們。
華陽子正與趙老夫人談道,周秦避開仆婦們,帶著海棠出了門。
自從上次在馬車中被周秦問了那句“你將來有什么打算”之后,海棠就開始暗暗留心起趙老夫人身邊各人的作用來。
她思量了許久,覺得自己既不擅長算術、也比不得孟嬤嬤能管著幾百號人仍舊不亂,反而是對人際交往、人員背景這一塊,與旁人相比起來能干幾分。
她便常常托人帶了外頭有名的點心、難買到的小食、得用的物事前去尋了趙老夫人身邊的張嬤嬤,張壁家的來請教大小事情。
很快,她就發現姑娘先是拿了家中交好的官員的事情來問,后來發展到交代她一些莫名的事情辦。比如讓她出去打聽某某官員的太太是不是某地人,某某是不是某年中的舉等等。
她悄悄地都辦妥了。
周秦賞了她一支翠玉鐲子。
鐲子的玉質極好,透過陽光一看,當中青幽幽的,便是尋常人都能瞧出來這東西價值不菲。海棠沒有聲張,將鐲子壓在箱子底下,更盡心盡力地服侍。
出了偏殿,周秦走到角落里,給了海棠兩塊散碎銀子,道:“你去尋了觀中不打眼的小道童,問問這里有沒有外地來的寄宿的客人。”
她記得恍惚間聽過有人說,沈滸在投靠魏國公主前曾在京城旅居過一兩年,后來無意間搭上了田儲,才得了公主府職位。
她之前偶也有與沈滸打過交道,他確實曾經吐露自己家中貧寒,為了省錢在延慶觀住過一段時間,與延慶觀的長春子十分熟識。
如今想來,他的話里面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窮文富武,沈滸既能以武力得田儲器重,拳腳上必有過人之處,若是家貧,又哪里來的錢去習武。那長春子以道法高深聞名,若只是一般的武生又如何能得他的賞識。
假如按照海棠探來的消息,他是個舉子,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海棠接了銀子,尋思片刻,自出了角門,尋人問了觀中廚房所在,往廚房徑直去了。
此時大下午的,早過了飯點,廚房里空蕩蕩,只有個小道童在刷碗盆。
海棠敲了敲開著的門戶,笑道:“童兒,借你個廚房與我燒姜水。”說著走過去遞過了一小角銀子。
那道童不過十歲上下,見著銀子,他心中一跳,又看海棠穿著打扮非凡,忙的凈了手去生火,道:“姐姐要什么,我們這里有上好的飴糖、黃糖、紅糖。”
海棠笑了笑:“要些紅糖,你幫我拿兩支姜,一塊糖,煮了兩碗水罷。”
道童喜不自禁,咧嘴道:“姐姐坐著,我來。”又將那銀子小心揣在懷里。
海棠擦了擦旁邊的小幾子,用手帕墊著坐了,一面與那小道童閑聊了一通姓名年齡,又道:“聽說這延慶觀有上百號人,都是你們這供飯?豈不得忙不停?”
那道童取了兩塊大姜,就著盆里的水洗了,又卸了腰上的鑰匙開柜子拿糖塊,道:“咱們這有上好的素齋,卻都是給你們這些外客用的,我們不過吃些青菜蘿卜,倒是輕松得很,隨便誰都能做一鍋出來。”
道童笑道:“咱們不比天慶觀那些在圣上面前掛了號的,年年有錢米撥下來,全靠著這些外客的香火錢供養,若是來給了供養,連頓齋飯都沒有,豈不丟人。”
海棠便道:“我有個大哥才來京城,想找個地方落腳,又不想去那人多口雜的客棧,不知道你們這里能不能住?”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