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芳年

第五十八章 流言

隔日一早,周秦堪堪梳洗完畢,就有小丫頭笑盈盈地進來道:“姑娘,何家姑娘來了。”

話未落音,何蘇玉就在外面道:“我進來啦。”說著就真個這般進了內室。

周秦哭笑不得,“昨兒信上也不見你說要過來。”復又道,“怎么這么著急,這才什么時辰,我剛起來,連東西都不曾吃。”

“我也不曾吃,特來你這里蹭食的。”何蘇玉笑嘻嘻的,說著又在周秦面前轉了一圈,道,“看我這一身。”

何蘇玉今日的打扮格外精心,她上身是月牙白纏枝牡丹羅小衫,下半截兒是菡萏色長裙,外頭搭了一件對襟交頸的小袖長襦,纏枝牡丹羅一看就是潤州新產的,市面上都未曾見到有售賣,光是那上頭的花紋就十分吸睛。

除此之外,她還梳了十分繁復的流蘇髻,上頭戴了一頂精致的珠冠,看那珍珠的大小,必然是上好的北珠。

“好不好看?”何蘇玉笑問。

“好看。”周秦很干脆地答道。

何蘇玉本身就嬌憨可愛,又這樣別出心裁地打扮了,極其惹眼。

周秦猶豫了下,還是道:“今日是楊府的宴會,你打扮成這樣,不會搶了楊妙芳姐妹的風頭吧?”

她并不是亂操心,只是本身楊妙芳便不以美貌聞名,她出名的是文采及氣質,長相僅是中上而已。

平心而論,如果說楊妙芳有五分姿色,何蘇玉就有八分,此番何蘇玉又精心打扮了,估計得甩出楊妙芳一條街。今日去做客,又不是去砸場子,倒是沒必要不給主人家面子。

何蘇玉“哼”了一聲,嘟著嘴道:“我就是去搶她的風頭的!”

這話說得奇怪,周秦不由得問道:“她哪里得罪你了?我記得咱們跟她來往不多的。”

京城的仕女們也分了小圈子,周秦與何蘇玉好,又有幾個來往密切的,她們平常愛玩愛鬧,也常出去玩樂,走的是爽朗開心的路子。

除了她們這樣的,還有各種其他的圈子,比如楊妙芳的小圈子就是風流才氣型,她們春天賦花,夏天詩荷,秋天詠葉,冬日頌雪,也常開了各類詩會,邀請所謂的才子前去一同賞析,詩會結束,才子們便會將她們的詩句抄寫下來,過上幾日,姑娘們的詩名又會在城內揚名。

此時人人都愛些雅事,常人制香烹茶,或圖附庸風雅,或是玩笑,打發時間而已,楊妙芳等人做個香熏個茶,就要寫個詩詞集子,又要寫小記,又要頌詩,把來歷人物過程一一都寫了,每年將這些東西集結刻印,說不得又要在京中流傳。

周秦等人與她們只是泛泛之交,平常見面點頭而已,不評價,也不參與。何蘇玉性格直爽又大方,更是從不關心這些,她這次的行徑實在大違常理。

何蘇玉撇了撇嘴,語氣十分不屑,“放了平時我才懶得理她,我只是氣不過她拿我哥哥來當墊腳石,這次一定要踩踩她的風頭。”

周秦訝然,“怎么又跟你家扯上關系了?”

何蘇玉恨恨地道:“也不知道哪個吃飽了撐著的蠢蛋,出去亂傳說我二哥看上那楊妙芳了,又說楊妙芳沒看上我哥哥,還說我哥就是因為這個才特意跑去馮氏族學去念書,偏還因為書念得不好,總不被人看重,獻殷勤也沒人領。”

何蘇玉又是委屈又是惱火,“其實我去問過二哥,他根本就不曉得哪個是楊妙芳,不過因為在人家族學里念書,有同窗叫他一起去參加什么勞什子詩會,你也曉得我二哥那個性子,哪里有熱鬧哪里湊的,他連誰是誰都分不清,又怎么可能去對著楊妙芳獻殷勤,也不知道這是誰傳出來的鬼話,讓人駁也不是,不駁也不是,真是氣死我了!”

她越說越氣,“那個楊妙芳也是個臉皮厚的,別人去她面前拿我哥哥開玩笑,她居然好意思說什么‘人家一片好心,萬不可再這般惡語傷人’,這不是擺明了她覺得我二哥對她有好感嗎?!也不知道她那里來的矜傲,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說著說著就語無倫次起來。

周秦眼前不禁浮現出何亞卿策馬飛揚,溫柔和氣的笑臉來,她有些小心的問道:“你有沒有仔細問過你哥哥,他平日里對人就十分溫柔體貼,會不會楊妙芳偶然跟他有了交集,他說話叫人誤會了?”

何蘇玉白了她一眼,道:“你以為我二哥對別人都這么溫柔體貼的嗎?你以為人人都有你這個待遇?若不是他書實在讀不好,你家……算了,不說這個。”她有些泄氣地趴在了桌子上,“她們今天肯定又要作詩什么的,我最討厭作詩了,嘰嘰歪歪的,可為了搶楊妙芳風頭,少不得要去拼一把……”

一張臉苦哈哈的,十分可愛。

周秦失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安慰她道:“何必強迫自己,不愛陪她們玩就別理她們,日久見人心,過一段自然就沒人說這個了。”又問,“你從哪里聽來的這個傳言,我怎么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何蘇玉嘟著嘴,“許蕓告訴我的,我們幾個玩得好,又不跟她們來往,她們自然不在我們面前說這個……還好有許蕓說了一聲,外頭都傳得這樣了,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她唉聲嘆氣的,“真討厭作詩,真希望今日來的那人也不愛作詩,大家一并不要做,看那楊妙芳還能借著什么名頭吸引別人的注意。”

說到這個,周秦便順口問了一句,“你昨兒信上說的貴女究竟是誰啊?”

何蘇玉一骨碌撐起了身子,嘲笑道:“你猜了那么許多,一個都沒猜中,你寫的那些跟那位比起來,不過是暴發戶而已,那可是真正的貴女。”

周秦微微一笑。

哪有什么真正的貴女,大魏建朝不過百年,往上翻三輩,連趙珠的祖先也不過是個泥腿子。說起來倒是有些大臣家世代為官,書香傳世,卻也算不上貴。

說句直白的,趙老夫人祖上還出過宰相呢,在前朝不是一樣餓得只能從了匪。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