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榮

第三卷 第一百零八章 明鏡塵埃(加更)

正文第三卷第一百零八章明鏡塵埃

玄和三十年,宮中春秋宴,驚現北戎刺客,太子遇刺,幸得喬氏子孫相救無恙,喬陌白受刺身亡。帝哀慟,視為忠臣,親筆追封為忠義伯,十月初九,以黃金玉石為棺槨,由太子、卓睿親王世子楊斌等八位天潢貴胄扶棺送靈,厚葬于皇陵,常伴于帝王墓側,極盡哀榮。喬陌白,字子博,喬國公嫡長孫,尚未弱冠,文武雙全,天子驕子,未及娶妻,亦無子女。

——《大梁玄和年間國史忠義伯列傳》

千佛寺,安寧身形筆直,跪于佛像前,雙手合十,閉目誦讀著往生咒。誦讀完畢,她睜開眼,抬眼望去,佛像高達十丈,面容慈和,低頭望著蕓蕓眾生,神情仁愛。

安寧似乎看癡了,一個身披袈裟的僧人緩步走到她身邊,跪于蒲團之上,手里握著一串佛珠:“請公主殿下節哀,貧僧會為喬公子日夜祈福超度,盼其早日往生投胎。”

安寧低下頭,側身問候:“劉大人安好。”僧人搖了搖頭:“出家人不染紅塵,還是稱呼我為圓和法師吧。”

青煙救下劉段城后,將之藏于千佛寺養病。劉段城醒后悲痛難抑,兩度喪妻喪子,兩次家破人亡,就是鐵打的心,也承受不住,他一心求死,只求九泉之下與家人團聚。

青煙沒了法子,請了寺中的主持日夜照料劉段城,寺廟主持用佛理安撫劉段城,劉段城潛心修佛,就出了家。

安寧覺得若是出家就能求到一個心安,也無不可,等他平心定氣,再還俗也可為國效力。

喬陌白的離世,讓她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劉段城的痛苦比她更加百倍,她已經不忍再對他苛責。但她不希望他忘記自己的身份,依然稱呼他為“劉大人”。

她很羨慕他,不管誦讀多少佛經,她依然平不了心,靜不了氣,仿佛胸口壓抑這一團火,將她的理智一寸寸燒盡。

“即便遠離紅塵,紅塵依然擾人煩憂。劉大人心中可怨,可恨?”安寧輕聲問道。李家陷害他,皇家冤枉了他,又再次將他家人屠盡,安寧不知他如何忘卻仇恨,放下一切。

圓和法師搖了搖頭:“一切恩怨是非,皆似明鏡塵埃,拂去了,就看不見了。”

安寧輕輕嘆了一口氣,這樣的修養,她難以做到。

她首次提起自己的疑問:“為何要去謀害璽王,嫁禍李家?”如果他不去謀害璽王,還可以有一處平靜之所。

李家的罪行,用全家的性命來抵,實在太過冒進了,著急著認罪一般,幾乎死路一條。

圓和法師側頭看她,沉默半晌,才緩緩道:“紅塵之事,過眼云煙,貧僧本不想再提了。然殿下于貧僧有救命之恩,殿下若有疑惑,不妨問問太子殿下。”

他原本以為安寧公主救他是太子的意思,沒想到,只是安寧公主自己的意思。

安寧猛然側過頭看他,詫異挑眉,語氣一緊:“是太子讓你們去謀害楊佑?”

圓和法師緩緩點燃手中的香燭,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佛前不打誑語,公主殿下,有些事,清楚與不清楚,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何區別?”

安寧緊緊握住拳,然后松開,她朝著佛像又拜了三次,站起身,“安寧將有段時間不能來了,請劉大人保重。”話落,轉身出了殿宇。

圓和法師再次輕輕嘆氣,抬頭望著佛像慈愛的面容,翻開案上的佛經,低吟:“無垢清凈光,慧日破諸暗,能伏災風火,普明照世間……”

安寧在楓痕和暗衛的護送下回到了喬家古宅,已經接近傍晚。整個古宅兵甲林立,守衛森嚴。

喬國公喬樓風站在院子里的一棵紅楓樹下,秋風蕭瑟下,滿地血紅的楓葉。

安寧上前問安:“祖父。”

喬國公回過神,看向她:“回來了嗎。”安寧點了點頭:“佛經送到了,今天之后,就不用去了。”

安寧整整抄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佛經,每次都會親自送到千佛寺誦念,為喬陌白祈福,幾乎清晨出門,傍晚才能回來,花費一天的路程。

風云無阻,誰都攔不住。

只有將這件事辦妥了,安寧才能真正心無旁騖的離開嘉城。

太子楊鈺坐在正屋陪著皇后娘娘,楊鈺拿著一本話本在念,皇后娘娘側耳認真聽,表情帶了點天真和迷茫,仿佛還沒有完全恢復神智。

璽王由奶娘抱著坐在皇后另一側,奶娘沒敢讓他玩撥浪鼓,太吵鬧了,只是給他布偶玩。

眾人抬起頭望向她,楊鈺站起身,朝她走來,身形有些消瘦:“送到寺里了嗎?”

安寧點了點頭。她站直了身子,替太子理了理衣領:“回宮后,就和父皇說,我和璽王都想陪著母后,不想回去了,今年也不回宮過年了,你要是有空,就多來看看母后。”

春秋宴上的刺客,讓喬家痛失了嫡長孫,也讓皇帝發現皇宮之中并不安全,甚至于太子的身邊隨時都會出現威脅。

喬國公正好要去離宮看望皇后娘娘,安寧就向皇帝提議,皇帝連夜將太子、安寧公主及玉秀宮中撫養的璽王齊齊送到了喬府。

喬家,是目前皇帝唯一信任,且可托付太子的家族。

只是他們沒有去離宮,而是來到了無人知曉的喬家古宅,如此,在人煙罕至的古宅平靜地生活,也快兩個月了。太子的來到,安寧能感覺到母后很開心。

她來到母后身邊,握著璽王的手對母后說道:“母后,這是璽王楊佑,佑兒。”皇后娘娘轉過臉,看向安寧,又看向璽王,似乎不是很理解。

安寧又對楊佑說道:“佑兒,這是母后。”

安寧這一個月每天都會對皇后說一次,希望母后能慢慢記住這個孩子。

等她以后不在母后身邊,也能有人陪著她。

夏季結束,進入了蕭瑟的深秋。皇宮之中心懷鬼胎之人清理的差不多了,太子,也將被迎回去。

那座皇宮,對于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傷心地。但太子身為國之儲君,卻不得不回去,那是他的身份束縛著的尊榮。

她,也要離開了。

楊鈺深深望著她:“你要走了?”

安寧點了點頭:“我想和祖父出去走走,我還沒去過很多地方呢。”

太子楊鈺皺眉:“你要小心。”

喬陌白的事,讓所有人身心俱疲,被悲傷縈繞,同時也迅速地成長起來,太子不知道安寧想要做什么,但趁著想做什么都能做的時候,他何苦要攔著她。

何苦等到什么都做不了的時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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