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滿臉是血,趴在地上,手里緊緊握著一把寒冰利刃望著他,目光毫無懼意的小女孩。
她明明像一只幼獸般,應該是個不知世事的孩子,卻堅韌而靈敏,仿佛歷經滄桑。明明他能輕而易舉置她于死地,他卻抬手放過了她。
如果太快弄死了,就沒有意思了。
珠璣臉色一變,如果要安寧公主進宮去,世子爺恐怕不會答應。蘇和似乎看透她的心思,笑了一笑,帶著人出了大門,徒留一地的殘尸鮮血。
一個女子從珠璣身后緩步走來,珠璣側過身,朝她行禮:“師傅,徒兒無能。”
金雀掃過地上已經疼得昏過去的三王子,似乎是毫無用處的棋子一般搖了搖頭:“無妨,蘇和自小就心性堅韌頑固,你不是他的對手。”她抬了抬手:“讓人把這地方收拾干凈吧,免得被安寧公主看見。”
珠璣擊掌,有兩個侍女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三王子往后院去,珠璣也跟著去了。剩下的人開始有條不紊地搬動尸體,整理翻到的器具,仿佛對這種現象已經見慣不慣了。
金雀站在門口,手指撫過門上用黃金雕刻的狼頭圖案,眼底劃過深深的懷念,真的是好久沒見了,沒想到蘇和都長那么大了。
那時候他還那么小,餓得皮包骨頭,她沒狠得下心,裝作宮女去照顧他。
她恨他,恨他的出生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她也沒辦法殺了他,他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她該去會會他了。
安寧一行人對前廳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吃完了早飯后,青煙捧著一個漂亮的花瓶進來,花瓶上插著一支紅色的花。
這種花非常奇特,只有一朵花,只有一根枝丫,沒有葉子。花型很大,從花心開始,血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非常絢麗,像是古時傳說中來自地獄的曼珠沙華。
青煙說道:“這是剛剛高老拿過來的,叫陀羅花,這種花被北戎人喻為‘神花’。”
安寧聞了聞,沒有味道。青煙道:“殿下沒看見前院里頭高老拿來的東西吧,從市場上買來很多各種各樣的貨物。”
小籃子坐在小凳子上,急忙抬頭眼巴巴地瞅著安寧,“殿下,我們能出去玩嗎?”青煙好不容易教會他禮儀說話,坐站行止,免得他像個潑猴似的到處亂跑驚擾了安寧。
安寧挑眉,青煙就笑道:“殿下,小籃子是看到高老拿來的東西,想到集市上去瞧瞧。”
安寧沉思,現在在北戎情況未明,楊哲明又在睡覺,他們原本還是別出去亂走比較好。
可是她到了北戎,卻是兩眼一抹黑般毫無頭緒,對北戎王庭一無所知,實在讓她感到非常不安。
楊哲明也好,珠璣也罷,什么事都不同她說。
安寧笑了笑,答應了小籃子:“那我們出去玩吧。”小籃子立馬咧開嘴笑了,個子漸漸張開后,他的模樣也越來越英俊,姐弟倆越來越像。
鳳蘭抱著衣服進來,聽到公主說的話,笑道:“殿下,你可別總是由著他。”
安寧說道:“沒事,讓多些人跟著我們就好了。”在北戎王都內,他們低調些,應該不會惹什么麻煩。
安寧出行,不僅僅隨身服侍的人帶著,就連高老都帶著幾個年輕小伙子一起跟了出來。他們會講北戎語,安寧就覺得方便多了。
北戎商貿發達,與大梁不同,越有權勢的人越有錢,越有錢的人也越有權勢,有錢的人可以買兵馬,武器,幾乎所有的北戎人都懂的經商。
在北戎的市場上,幾乎所有東西都可以交易,人、牲口、兵器、糧食,還有水,只要世上有的東西,都可以拿來交易,越稀奇之物越昂貴。他們還設了一張排行榜,上面是別人買不到的東西,越往上越稀有,叫價也越高。排行榜上五花八門的東西都有,連北戎王的牙齒都可以用來買賣。
排列榜首的,是冰河神三字,而且要求是活的。安寧聽高老介紹,那是一種神秘的白狼,生活在冰河周圍,被奉為冰河神。
這些在大梁看不到的東西,讓安寧都嘖嘖稱奇。
蘇和正帶著親兵們去喝酒,他們沿著一家又一家酒館買醉,仿佛毫不擔心別人會復仇一樣,其他人都喝了醉醺醺的,唯獨蘇和目光依然清明,多少酒灌下都沒有任何問題。
蘇和剛走進一個酒館,余光卻瞥見肩上一群人,雖然他們打扮成被北戎人的模樣,他卻能瞧得出來他們是大梁人,尤其中間那個小男孩,一雙璀璨奪目的眸子,他恐怕很難忘記。
他摸了摸下巴,大梁人,也敢堂而皇之地在北戎大街上走來走去。有趣,有趣,竟然能在這里碰上她。
他揮了揮手,親兵們紛紛腳步一轉,跟著他朝安寧走去。
安寧正低頭看著一個商販攤子,攤子上一個魚缸,魚缸里有一對彩魚,它們的神奇之處在于,它們的魚鱗非常漂亮,甚至會隨著周圍光亮變化,如果周圍是黑暗時,這兩條彩魚還會發光。
商販用北戎語比劃著介紹:“這是大海里面來的一種,大海你知道嗎,是一望無際的水,和天空一個顏色,這種魚就生活在大海很深很深的地方……”北戎人生活于沙漠,幾乎很少見過海,這個商販目光發亮,仿佛看到了神奇的景象。
安寧見過大海。
從大梁出發前往大秦,他們行速非常緩慢,坐了整整半年的船。她不會坐船,在船上吐得很厲害,幾乎命都去了半條。
但除了那個,碧藍的天空和深藍色的大海在天邊相接,仿佛沒有盡頭,有海鳥從空中飛過,落在船舷上,朝她鳴叫。有的海鳥累極了,落下來就死了。還有從海里撈上來的魚,有各種各樣的顏色和形狀,她見都沒見過。
即便現在想來,那也是一場神奇的旅程,讓她面對從未所見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