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雖是孩子,卻比同齡人聰明早慧,也更敏感。
昨日顧莞寧說了半天,她才勉強點頭同意和阿奕分開。
不過,她很快就反悔了。
薛翰林正在給阿奕上課,阿嬌繃著一張小臉闖了進來。什么也不說,一屁股坐到阿奕身邊的小椅子上。
教導琴藝的夫子無可奈何地追了進來,對著薛翰林苦笑:“薛翰林,實在對不住。阿嬌小姐嚷著要和阿奕公子一起上課,我怎么哄她也不理,非要到這兒來。”
薛翰林:“……”
看著阿嬌怒氣沖沖的小臉,薛翰林也不知該說什么是好。
倒是阿奕,看到阿嬌過來,十分開心,拉著阿嬌的手道:“阿嬌,我一個人好無聊。你來的太好了!”
阿嬌緊繃著的小臉這才松懈下來,對阿奕笑道:“我也嫌悶。我們還是一起上課吧!”
阿奕連連點頭。
薛翰林:“……”
薛翰林有些頭痛,竭力和顏悅色地說道:“阿嬌小姐,阿奕公子,昨日太孫妃不是已經和你們說好了嗎?從今日開始,你們姐弟兩個就分開上課。阿奕公子上午讀書,阿嬌小姐下午讀書,都由我來上課,并無區別。”
“既然沒區別,為什么還要分開?”阿嬌伶牙俐齒地反駁。
薛翰林能被太孫挑中,當然有其長處。除了絕佳的耐心之外,還有常人難及的口才應變,立刻笑道:“因為阿嬌小姐太過聰明,認字的速度快。若是一起上課,進度太慢,會浪費天賦。我特意為阿嬌小姐準備了新的授課內容。”
阿嬌聽著這番話,倒是高興了一些。不過,之后任憑薛翰林怎么說,就是不肯離開。
琴藝課的夫子,無奈之下只得先行離去。
薛翰林也只得一起授課。
兩個孩子倒是高興的很,一起讀書認字。
阿嬌很體貼地放慢速度,和阿奕保持了一致的學習進度。偶爾阿奕沒記住,阿嬌便悄悄地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告訴阿奕這是什么字。
太孫和顧莞寧夫妻回梧桐居,到了小書房外,看到的便是姐弟兩人頭靠著頭說話的親密情景。
孩子背對著門邊,一時沒留意身后多了人。
薛翰林正要張口,太孫沖他輕輕搖頭。薛翰林立刻住了嘴。
太孫靜靜地站在那兒,默默地注視著一雙兒女,忽然體會到了顧莞寧復雜又矛盾的心情。
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兩個孩子出世的那一刻開始,在他們眼中,女兒和兒子一樣,都是他們的心頭至寶。有時候,兩人疼女兒還更多一些。
可如今,到了教育的問題上,男女之別清晰又殘酷地擺在眼前。
為了阿奕,兩人必須要分開。
這么一來,阿嬌勢必又要受些委屈……
太孫略略側過頭。
顧莞寧凝望著一雙兒女,似未察覺到太孫的目光。她雖靜默無言,目中卻閃過復雜的光芒。
太孫暗暗嘆口氣,握住顧莞寧的手。
顧莞寧這才側過頭,對著太孫抿唇一笑,然后張口道:“薛翰林,今日授課可結束了?”
薛翰林點頭笑道:“今日課程已經上完了。”
聽到顧莞寧的聲音,阿嬌阿奕迅疾轉身回頭,高興地喊道:“娘,爹!”
太孫有些不滿:“為什么先喊娘,然后才喊爹?”
沒人理他。
阿嬌阿奕先起身,給薛翰林行了一禮。待薛翰林說了一聲下課,兩個孩子才一起走了過來,一起仰著可愛的小臉,沖太孫甜甜一笑。
太孫心里那點不滿,頓時無影無蹤不翼而飛。伸手揉了揉孩子的頭發,笑著說道:“今日你們學會了什么?”
阿嬌正要搶著說話,不知怎么地,又閉了嘴。
阿奕張口說道:“我今日學了二十五個字。薛翰林夸贊我有進步。”
太孫笑著夸道:“阿奕果然很棒。”又笑瞇瞇地問阿嬌:“阿嬌今日學得怎么樣?”
阿嬌乖乖答道:“我也學了二十五個字。”
太孫:“……”
太孫莫名地有些心疼,俯下身子,抱起阿嬌,讓阿嬌和自己平視:“阿嬌,你告訴爹,你是不是早就學會了,一直在等阿奕?”
阿嬌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又點點頭。然后,低聲對太孫說道:“爹,我想和阿奕在一起讀書。以后,我和阿奕學一樣多,好不好?”
別說太孫聽著心酸,就連尚未來得及離開的薛翰林,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阿奕上前一步,拉著顧莞寧的手,眼巴巴地說道:“娘,我以后加倍努力,學得快一些,趕上阿嬌。你讓我們在一起讀書吧!”
顧莞寧啞然,半晌才摸了摸阿奕的頭:“這個問題,容我和爹商議一下。”
陪著一雙兒女吃完午飯,將他們各自哄著午睡后,夫妻兩個回了寢室,對坐無言。
過了片刻,太孫才嘆口氣:“我以為是件簡單的小事。原來,對孩子來說,竟是這樣為難的大事。”
是啊!
孩子還小,他們的天地也還小。每日黏在一起形影不離,已經成了他們的習慣。現在乍然要他們分開,哪里能適應?
“不能心軟。”顧莞寧深呼一口氣:“已經做了決定,便要堅持。現在他們有些不適應,以后總會慢慢習慣的。”
太孫低聲道:“看阿嬌這樣,我很心疼。”
顧莞寧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你以為我不心疼么?可她總有一天得明白,她和阿奕是不同的。”
男女有別,世人皆重子嗣,輕賤女子。
阿嬌是他們的女兒,他們疼愛她的心,絲毫不弱于阿奕。可阿奕肩負重任,日后要成為大秦天子,他要勤學苦讀,要學習為君之道,將來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有些可以讓阿嬌跟著一起學,有些卻不合宜。
否則,他們不是愛阿嬌,而是無原則的寵溺縱容。
“該教導的,一定要嚴格教導。”顧莞寧目中閃過堅決:“我們不能一味溺愛她。不然,她日后長大了,將會是另一個高陽郡主。”
高陽郡主當年,便是被王皇后一味嬌慣著長大,成了如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