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回巢

第八百八十九章 遠走(二)

第八百八十九章遠走(二)

隔日,船只在碼頭靠岸。

這里雖地處偏遠,碼頭處倒也頗為熱鬧。

挑擔的挑夫們光裸著上身,被曬得黑黝黝的皮膚上滿是汗珠。賣吃食的小販們滿臉殷切的笑容賣力吆喝,包著頭巾打扮爽利的婦人胳膊上挎著竹籃,干凈的籠布下是熱騰騰的包子饅頭。

“爹,這里居然有婦人出來賣吃食。”顧莞琪探頭看了片刻,頗為驚奇地感嘆一聲。

女子不應該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

顧海笑道:“傻丫頭,你出身侯府,自小就錦衣玉食,哪里知道普通百姓的生活。這些婦人,既得做家務,又得賺錢貼補家用。不愿出來走動的,便在家中做些女紅針線。這里有碼頭,有船只來往,做些吃食出來賣最合適。”

整日待在閨閣里琴棋書畫春花秋月的名門閨秀顧莞琪,何曾見過這等市井真實的生活。既覺得新鮮有趣,又有些躍躍欲試:“爹,以后我是不是也可以出來走動?”

顧海一看便知顧莞琪的心思,不由得啞然失笑:“莫非你也想學這些婦人一般拋頭露面不成?”

“你早些打消這個念頭。偶爾出來走動無妨,可不能整日在外面瘋野。”

顧莞琪敷衍地點點頭,心里卻暗暗想著。等顧海一走,這里再無人管束著她。她想怎么撒歡都行……

顧海實在太了解自己女兒的性子了。見她眼睛骨碌碌亂轉,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既好氣又有些欣慰。

也虧得顧莞琪心寬。更名易姓遠離親人遠走他鄉,也未見她整日落淚哭泣,倒是已經打上了“天高任我飛海闊任我游”的主意。

好在他早有安排。

怎么也不能讓寶貝女兒一個人孤零零地孤單受苦……

顧海目光掠過碼頭處牽著馬張望的少年郎,張口道:“故人之子前來相迎,我們現在就下船。”

顧莞琪清脆地誒了一聲。

顧莞琪顧海父女依舊易容裝扮,為了不引人矚目,隨行的暗衛早已穿著普通人的衣服,先一步上了碼頭。混在來往的人群中,并不惹眼。

顧海領著顧莞琪下船的時候,也未惹來多少人矚目。

一直在碼頭處等候的青衣少年,在看到顧海的那一刻,精神一振,立刻迎上前來。雙手抱拳,禮貌地問道:“來人可是顧世叔?”

這個青衣少年,約有十七八歲。生得濃眉大眼,神采奕奕,頗為精神。

顧海略一點頭:“正是顧某人。”

青衣少年接著張口問道:“顧世叔可知我父親的姓名?”

顧海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徐徐應道:“你父親姓鄭名寒,今年四十有五。共有三子,你的兩位兄長已經成親,你便是幼子,單字一個源字。我說得沒錯吧!”

青衣少年鄭源目中閃過釋然,低聲說道:“家父十日前便命我前來碼頭等候,來之前,家父便曾叮囑過我,顧世叔身穿藍袍,臉上有一道刀疤。我唯恐認錯了人,所以多問了幾句,還請顧世叔見諒。”

顧海對年輕謹慎細心的鄭源頗有好感,笑著說道:“仔細些也是應該的。”轉頭吩咐顧莞琪:“婉兒,這是你鄭伯父的幼子,你叫一聲鄭三哥便可。”

顧莞琪笑著喊了一聲鄭三哥。

聲音嬌脆悅耳,配著那張滿是麻點的臉孔頗有些違和感。

鄭源應了一聲,喊了一聲“齊表妹”,并不多看顧莞琪,對著顧海笑道:“請顧世叔和齊表妹隨我來,家父一直在翹首苦盼。”

顧海點點頭。

闊別十幾年的老友相見,自有許多話要說。

顧海和鄭將軍進了書房,半日都沒出來。

顧莞琪便待在鄭府內宅。鄭夫人性情爽朗,兩個兒媳也都是溫和好相處的性子,顧莞琪一開始還有些拘謹,很快便放了心。

顧海用心良苦,特意為她挑了鄭家來投奔,顯然鄭家都是可靠之人。

鄭夫人婆媳三個,明知她身份來歷不同尋常,卻不多問,也不問顧莞琪本來面貌如何。將晉州的生活習俗細細道來。

初來異地的緊張和陌生,在鄭家人溫和如春風般的陪伴下,漸漸消融不見。顧莞琪也恢復了俏皮活潑的本性,很快便和鄭家年僅五歲的孫子玩到了一起。

鄭夫人看著活潑的顧莞琪,目中露出滿意之色。

“齊婉兒”真正的身份來歷,只有他們夫妻兩人知曉,所有小輩包括鄭源在內,都不清楚。

鄭將軍曾經透露過要讓幼子娶齊婉兒之事,她素來以丈夫的心意為尊,并未反對。今日親眼看到了齊婉兒,心里倒是踏實了不少。

到底是名門閨秀出身,教養良好,性子也活潑討喜。易容后的容貌看著平庸,不過,只聽聲音,也能猜出她相貌出眾。

如果不是陰錯陽差到了晉州,幼子鄭源未必有這份福氣,能娶到這樣的高門貴女。

顧海父女在鄭家住了兩日。鄭家來了一位“遠房表姑娘”的事,也被有意無意地傳了出去。

一切意料之中,這個消息并未引來任何人的疑心。

這年月,家中有些敗落窮苦的親友來投奔,委實尋常。

這位齊姑娘,倒和那些破落戶不同。聽聞原是富商之女,父母雙亡后,變賣了所有家產,帶了大筆金銀來投奔鄭家。有鄭家庇護,在晉州這個地面上,自無人敢尋釁惹事。

兩日后,顧海便領著顧莞琪到了置辦好的三進宅院里安頓住下。這處宅院,和鄭家同在一條巷子里,步行不過是盞茶功夫。

待顧莞琪安頓好之后,顧海也該離開了。

“莞琪,我也該回京城了。”顧海狠狠心和女兒道別:“我告病不出,一直未露面。兩三個月無妨,時日拖得久了,不免惹人疑心。”

顧莞琪眼中閃著不舍的水光,面上卻揚起甜美的笑容:“爹放心走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每個月我會寫信,讓暗衛悄悄送到京城去。”

顧海心中隱隱作痛,深呼吸一口氣說道:“莞琪,你覺得鄭家三子鄭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