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聽了這話,便摸了摸葉錦輝的頭,“你晚上睡在祖母這里可好?”
葉錦輝其實更愿意和阿娘睡一起,話到嘴邊,舌頭打了個轉,“我怕會吵到祖母。”
老太太:“不會的,祖母睡里面這間,你睡外面這間。祖母把床都給你做好了呢。”說便吩咐唐婆子,“將前些時候新縫的鋪蓋拿過來。”說完又向葉錦輝道,“真真,過來看看,祖母這床你可滿意?”
緊挨著老太太的側間的臨窗的位置放了一張花黃梨木月亮門的架子床,而這張架子床和普通架子床最大的區別就是月亮門這一側也有護欄。
葉錦輝笑道:“這樣夜里就不會滾到地上了。”
祖母竟然也有替她考慮的時候?
記憶中,她只記得祖母冷冷地告誡她,“哪個孫女不是我手心里的珍寶?可若是你們享受著葉家的富貴,卻不能為家族帶來任何利益的時候,就只能淪為棄子了。”
或許,此時她仍是祖母手心里的珍寶罷。
唐婆子很快抱了嶄新的鋪蓋過來。
葉錦輝猜測,讓自己住在這里,并是老太太臨時起意。可這么大的女孩,一向不都是跟母親一起住的嗎?
可她畢竟年紀小容易困倦,就這一會兒功夫,打了三四個呵欠了,老太太吩咐唐家媳婦提了水過來,親手給她洗了澡,擦了牙。
葉錦輝困極,洗完自己爬到床上,鉆到了被子里。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聽唐婆子的聲音由里面傳了過來,“您現在身體也不好,再照顧大姑娘,只怕吃不消呢。”
卻聽老太太嘆了口氣道:“那有什么辦法。成親三年了,也就這個丫頭片子,我這心里急啊。”
唐婆子忙道:“大姑娘自摔了頭之后,倒是和您親近起來了呢,行事也越來越有章法了。”
老太太:“她娘自打錢家出事,人就像變了個樣一般,整天失魂落魄的,若不是我說今天是孩子的生辰,只怕連雞蛋羮也舍不得給她做。我倒愿意她伶俐些,畢竟是老太爺的第一個孫女,總看得重一些。聽說楚家有人過來了。”
唐婆子諂媚地笑道:“再笨的人,讓老太太調理一陣子,也成大家閨秀了。”
半晌,那邊響起了老太太嘆氣的聲音:“我再會調理人也沒用,錢家如何,單看楚家能不能扭轉乾坤了。”
楚家和錢家也關系?
葉錦輝想了許久仍想不明白,濃濃的倦意襲了上來,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外面一片鳥鳴。
葉錦輝一時間有種不知今昔何夕的錯覺。
這種感覺在看到自己那小胳膊小腿的時候,愈加明顯。
不,這絕對不是呆在楚瑭的院子瀕臨絕望的葉錦輝,那個葉錦輝深被祖母嫌棄,根本不可能和她老人家同居一室,更不可能蓋她老人家親手做的被子。
雪白細膩的松江細棉布做被里,大紅的錦緞被面,平平整整的被角,嫻熟均勻的針線。不得不說,祖母對她相當用心,葉錦輝的手輕輕地撫在了被面上半晌,又將手指伸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一下,吸了口氣,臉上露出不可信置的神情。
我重生了!
葉錦輝的驚訝,也只是一瞬,她很快地穿好了衣裳、鞋子,到了院子里。
老太太正拿了一把剪子在修一盆粉色的薔薇。
此時的老太太,看起來根本不像做了祖母的婦人,她梳著圓髻,別著盤花鑲珠的金簪,帶著累絲耳環,穿著西瓜紅纏枝葡萄紋的緞面圓領偏襟長褙子,象牙白的刺繡長裙,寶相花紋的云頭鞋。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
不得不說,有了這身行頭,老太太看起來神采奕奕,容光煥發。葉錦輝忙上前行禮,由衷地贊道:“祖母今天好漂亮。”
老太太但笑不語。
沈氏也是一身新衣從西廂房里走了出來,捧了件藕荷色的短襦,鵝黃色的羅裙,淡紫色的夾襖,“真真兒,今個兒家里要來客人,等下吃完飯,把新衣裳換上。”
老太太淡淡地看了沈氏一眼,“你把真真的衣裳收拾了,送到我屋里去吧。先一天晚上就把衣裳找好,第二天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沈氏肅著手應了,老太太便吩咐罷飯。
早餐是白粥配韭菜雞蛋餡的包子,一碟涼拌的海蜇頭,一碟咸鴨蛋,一碟腌蘿卜,一碟炸好又煎的小魚。
老太太挾了塊咸鴨蛋,將蛋黃剔給葉錦輝,自己吃蛋白配白粥。
葉錦輝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不聲不響地夾了個白胖胖的小包子起來,老太太忙將自己面前的碟子端了起來,去接那包子。
葉錦輝這才想起來,她現在只有四歲,祖母估計是怕她把包子給夾掉了吧,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喝粥。
“真真,吃包子,用手拿。”老太太估計是忍無可忍了。
葉錦輝乖巧地拿了個包子,小小地咬了一口。
老太太輕笑起來,“沒有外人在,你不用如此拘束。”
葉錦輝朝她笑笑:“先學好規矩,免得客人來了,丟了祖母的臉。”
家里這么嚴陣以待,想必今天要來的人十分不同凡響,葉錦輝不愿意在祖母心中留一個壞印象。
老太太臉上現出一絲滿意,馬上卻又想起什么似的開口道:“千萬別學你娘,怎么說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閨秀,卻天天收拾的像個破落戶一般。”
葉錦輝的外祖父也不過是個秀才罷了,早已經去世多年,唯一的一個舅舅吃喝嫖賭無一不精,不然阿娘的親事也不會由錢家做主嫁得離外祖母那般遠,祖母和母親關系這般差,是怕錢家情形已經不容樂觀。
葉錦輝心里警覺,面上卻若無其事地喝粥。
老太太已經放下碗筷,吩咐葉錦輝道:“好了,你趕快吃飯罷,不然等下客人來了,桌子還沒撿。”
葉錦輝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別說是貴客,就是普通客人也沒有趕著食時上門的道理。
老太太會這般和她說話,只說明她對這客人很看重。
葉錦輝十分好奇,也不知是哪家的貴客,讓老太太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