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美人

第004章、惡名

周琳瑯這一待就是四年,周府沒人去看過她一回。她在鳴鳳庵吃苦受罪自不必說,最要命的是她眼瞅著到了花信之期,若是再不想辦法,怕是要一輩子埋在這青燈古佛之間,別說嫁人尋門好親事了,估計到時周家會強行迫她剃發出家。

也就在這時,鳴鳳痷被曝成了京城富貴人家的私娼暗寮,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十分猥瑣兼骯臟。陛下震怒,命人徹查,一時間鬧得京城沸沸揚揚。

周瑧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嫡長女周琳瑯還在鳴鳳庵,他可是歷經三載,好不容易才熬回從三品的位置,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因為名聲問題讓御史參奏,這才悄悄將周琳瑯接回周府。

可到底有流言傳出,說是周琳瑯天生帶煞,連菩薩都頂不住,遭了池魚之殃。也就是在這時,周琳瑯穿來了。

來是來了,卻接了這么個棘手的爛攤子,周琳瑯表示相當無奈。

周琳瑯確實生得美,即使在鳴鳳庵那四年,淄衣布鞋,素面朝天,她也是最為注目的那一個。主持是個古板又愚昧的中年尼姑,觀周琳瑯面相,便說她注定是禍水,是以打著為她好的名義,極盡窮形極惡的手段來折磨她。

周琳瑯初時年紀小,做活不算熟練,主持便用藤杖教訓她。主持都如此,其余尼眾蹬高踩低,對周琳瑯極盡欺負之能事。

饒是周琳瑯一直謹小慎微,也只能在鳴鳳庵勉強落個容身而已。

泥人也有三分氣性,周琳瑯終至于忍無可忍。

她初到鳴鳳庵,原是想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意思。

因她并沒對周玉謹下手,是以問心無愧。事實也證明他只是單純的高燒,之后出了一身紅疹,高燒不治而愈。祖母、父親都在盛怒之中,她隱忍退到鳴鳳庵也不是什么壞事,只要等到實情水落石出,她的冤情自然而然的就解決了。

可惜周家人視她為不祥之人,將她扔到鳴鳳庵便令她自生自滅,周琳瑯若不想辦法替自己謀算,那可真就是個愚蠢之極的大傻瓜了。

周琳瑯一旦意識到自己所面臨的艱難處境,便不肯坐以待斃,她利用美貌,襯上楚楚可憐的神情,偶借機緣,很快便傳揚得滿京城都是“鳴鳳庵多美妙尼姑,尤以靜念為最”。

周琳瑯是帶發修行,主持給她起了個法號叫“靜念”,好像這樣就能壓住她身體里的邪惡。

偏偏周琳瑯打了她的臉,她那細瘦孱弱的身體里蘊藏著無比巨大的力量,需要的不過是個契機,一旦有人給了她這個機會,她就能翻天覆地。

縱觀周琳瑯短暫卻壯觀的一生,一向不圣母的周琳瑯覺得她所作所為并沒什么錯。這不是自由、平等的現代社會,女子的名譽重于天,但凡是個不肯認慫的窩囊廢都不會乖乖的任人宰割。

或許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好在結果還是不錯的。可惜她身體瘦弱,即使被接回周府也是不假天年。

周琳瑯既然來了,且她骨子里也有著天然的不肯服輸的勁頭,自然不肯白白糟蹋了從前這個周琳瑯的心血,所以不論境地如何艱難,她都不會低頭的。

和馮氏不過是小打小鬧,說起來都是無傷大雅的小手段,不然馮氏也不會一味的盡吃啞巴虧了,可惜老天作弄人,當初鳴鳳庵里墊下的基石如今成了絆腳石,周老太太聽說了風言風語,再看送到跟前的周琳瑯,不拿她作筏才怪。

這才連罪名都不惜得給安,就讓她到院外跪著來了。

周琳瑯可以和馮氏打擂臺,卻不能對著周老太太露出兇惡面目來。馮氏畢竟是繼母,世人皆有成見,認為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先頭留下的孩子在繼母跟前都是討不了好的,有著先天的優勢,所以周琳瑯便是稍有些出格的舉動,馮氏顧忌人言,也不敢明著打擊報復。

但周老太太就不行,她可是周琳瑯的嫡親祖母,但凡有不孝的舉動表現出來,那就是大逆不道。

這個時代,孝字大于天。

周琳瑯很明白這個道理,是以這個府里,她惹誰都不敢惹周老太太,就算是周瑧,也不敢對周老太太假以辭色,就怕被人參他一個不孝,真要到那個地步,那他的官路算是做到頭了,只怕連人都做不成。

馮氏偏要來落井下石,周琳瑯肯給她好臉才怪。

馮氏氣噎,卻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恨恨的哼了一聲,撇下周琳瑯,自帶人進去給老太太請安。她狂什么狂?再狂不還得在老太太院外跪著嗎?丟人現眼的還是她!

周瓔珞一直膽怯的偷眼瞅著周琳瑯,一副瑟縮又惶恐的模樣,周琳瑯懶懶的瞥她一眼,她便嚇得縮了頭。

乳娘十分無奈的朝著周琳瑯苦笑了笑,意思是:您何必和一個小姑娘計較?

周琳瑯才懶得理她,索性一扭頭不再看周瓔珞。

乳娘便攬著周瓔珞快步往里走。她就是個奴婢,這府里哪怕再不得寵的主子她也惹不起,若只是她自己倒也罷了,可還有五小姐呢。五小姐不得二太太喜歡,萬一這位二姑娘發作起五姑娘來,自己一個奴才可怎么是好?

其實周琳瑯滿打滿算回周府也才一個多月,即使有著從前的記憶,可她在鳴鳳庵住了四年,與周玉謹也好,與周瓔珞也好,實在沒什么情分。

更沒什么恩怨。

她既無意與他們兄妹敘什么姐弟、姐妹情,也無意拿他們當仇敵待。可她們卻這么怕她,是她惡名在外的緣故吧?

惡名就惡名吧,好歹被人忌憚著總比任人宰割強。

周琳瑯無所謂的笑笑,繼續跪下去。

侍璧急匆匆走過來,挨在周琳瑯耳邊小聲道:“奴婢打聽清楚了,聽說是鎮國公家的世子爺……”

她還沒說完呢,就見不遠處大步走來一個年輕男子,這男子衣著華麗,像只開屏的孔雀,老遠就向周圍方圓幾里的人們透露著一個信息:小爺就是一不折不扣的紈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