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這些討債的人,對于周琳瑯來說還不算難事,她打發侍璧跟著容家人走了一趟,只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容家不是不還錢,但斷沒有打上門牽連無辜的道理。”
有周家做靠山,這些人暫時還不敢把她得罪死,因此倒也痛快的撤了回去,只說改天還要來。
周琳瑯很容易就與兩位舅母達成了一致,由她們出面替她討回容氏的嫁妝,三家各分三分之一。
對于周琳瑯來說,容氏的嫁妝是否豐厚,她并不在意,她知道容氏的嫁妝里有三百畝良田和城北的一處莊院,她想要的也不過如此。
有了這三百畝良田,就算離開周家,她和周玉琛也不至于凍餓而死,有了莊院,她就能把周玉琛帶出去,安生休養。
到那時,她如何請醫延藥就不受周府控制,也就大可以把心懷叵測的人排除在外。
容家兩位太太朱氏和楊氏果然向周家遞了貼子,要看望周琳瑯。
周家不好也不能拒絕,雖然從周老太太到周三太太馮氏,都暗暗納罕容家為何有接納并親近周琳瑯的意思,但到底是通家之好,沒有不許人家看外甥女和外甥的道理。
按理自然要先去拜見周老太太。
周琳瑯不曾到場,不過聽侍玉轉述,那場面是相當精彩。
容大太太朱氏打的是感情牌,從早逝的小姑說到病弱的周玉琛,明里暗里質問周家,到底什么要命的病,養到現在沒有一點兒起色?外人就罷了,連她們這些親舅母,一年到頭都見不著幾面,周家這是什么意思?
若當真有病,那就使重金請太醫,周家不肯,容家還是能豁得出去這幾分情面的。畢竟當年容老太爺也有幾個至交。
周老太太自然是又氣又怒,卻按捺著脾氣向朱氏解釋。可再解釋,周家也不占理,最終只能歸結到周琳瑯身上,私心想把容家的怨氣激起來,好趁機把周琳瑯再遠遠送走。
朱氏不溫不火,只字不提周琳瑯,周老太太解釋什么,她就點頭附和,微笑溫和的臉龐上只有“結兩姓之好,絕不因小事交惡”的表情。
偏生這樣的軟刀子磨人最疼,周老太太的解釋就成了掩飾,越發占不住腳。
楊氏便單刀直入的提到容氏的嫁妝,周家養著周玉琛那是合情合理的,可周琳瑯幾年不在府里,這嫁妝在誰手里?現在什么樣了?容氏不在,她的兒女可都在,可一個病弱,一個在外,到底有誰貪墨了容氏的嫁妝?難不成將來一句“不知情”,便可以把容氏的嫁妝貪得一文不剩,反倒要讓容家賠錢替周琳瑯出陪嫁不成?
周老太太氣得老臉通紅。
但楊氏不比朱氏,言辭如刀,字字句句割人心。周老太太才開口,她大嗓門已經說了一大段話,周老太太試圖和她講理,可她只說要對帳。
氣得周老太太胸悶,叫人把周三太太馮氏叫來,道:“容氏的嫁妝,一直都是你家老爺交給你打理的,現下容家要看帳,你便和她們分說吧。”
再不肯多言,端茶送客。
馮氏就更不是楊氏對手,被罵得體無完膚,就差點著她鼻子罵她“苛待繼子、繼女,沒安好心,妄想謀害前任留下來的子嗣”了。
馮氏臉上掛不住,恨死了容家人貪圖銀錢的小人面孔,叫人把帳目搬來,請朱氏妯娌二人過目。楊氏看都不看,冷聲道:“帳是人做的,里面有什么花樣你比我們都清楚,與其耍這花槍也沒什么意思,不如把小姑的嫁妝索性都拿到明面上來,該給琳瑯的給琳瑯,你也省心,我們也放心。”
侍玉嘰嘰呱呱說的熱鬧,外頭的紀媽媽則臉色僵硬的站在廊下,周琳瑯并沒有侍玉那般興奮,自始至終面色都很平淡。這結果,早在她預料之中,就如同大舅母朱氏所說,就算這嫁妝要回來了,她也不是完全的受益者。
她默默的望著紀媽媽。
紀媽媽似有所覺,抬眼朝她望過來。
周琳瑯沒躲。
紀媽媽先是一怔,隨即默默的低下頭。
周琳瑯笑了笑,示意侍玉閉嘴,請了紀媽媽進來,道:“紀媽媽,我這里怕是你待不長久了。”她伙著舅母把容氏的嫁妝拿到手,是顯而易見的吃里爬外,她能想見周家人該有多憤怒,這回定然是要把她掃地出門的了。
她遭了殃,倒了霉,樹倒猢猻散,何況紀媽媽本來就不是她的人。
誰知紀媽媽并無驚恐。
周琳瑯道:“緣來則聚,緣來則散,我也說不出有多不舍之類的情深意切的話,但我對紀媽媽是十分感激的,如果可能,我希望紀媽媽能留下來陪我。”
紀媽媽開口:“姑娘是什么意思?奴婢的賣身契雖說不在姑娘手里,可打從老爺把奴婢指給姑娘的那一天,奴婢就只認您一個主子,除非您厭煩了奴婢要攆奴婢走,否則奴婢絕不會做出背叛主家的事來。”
沉默了一瞬,周琳瑯反問:“如果不是個值得你忠心以待的主子呢?”
紀媽媽看了周琳瑯一眼道:“奴婢相信奴婢這雙眼,假如真的錯看了,那也是奴婢自己選的,怨不著任何人。”
周琳瑯倒笑了,道:“紀媽媽,我知道你嘴硬心軟,可我其實真不是個好人,說我自私自利是仁慈的,如果誰妨礙到了我的利益,我是不吝嗇動用非常手段,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
紀媽媽猶豫的時間并不長,很輕很輕的嘆息了一聲,突然起身跪下道:“那就交給奴婢吧。奴婢想說的是,如果姑娘不方便做的,就都交給奴婢,姑娘是千金小姐,比奴婢金貴,那些臟手的事,能不沾還是別沾的好。”
這回輪到周琳瑯怔然了:“媽媽這又是何必?”
跟著她未必有什么前途,她實在沒必要在她身上賭。
紀媽媽板著臉道:“老爺叫奴婢來服侍姑娘,奴婢自然不想辜負了老爺所托。”再多的便不肯說,好像剛才那番溫情的話也只是周琳瑯的錯覺。
周琳瑯笑起來,道:“多謝。”眼窩酸熱,她輕輕按了按,低聲道:“不知道我能給紀媽媽什么,只是,我會竭盡所能。”
紀媽媽仍然很肅然的道:“奴婢不敢說無所求,只求姑娘將來莫要后悔今日的決定就是。”
后悔?不,不會,永遠不會。
周琳瑯什么都想做,但她絕對不想做個軟弱的任人拿捏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