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如霧說完話,林碧凝讓丫鬟備了熱水,出門一整天渾身又是香火味又是冷汗的,需要沐浴換洗一番才覺清爽。
從凈房出來,林碧凝換了套家常的水綠繡花綢布襦裙,烏黑的及腰長發還在滴水,如霧拿著一塊大方巾包著她的烏發走在后面,待她上床面朝著墻側躺后,坐在腳踏上絞起頭發。
來馬顛簸加上回程老毛病犯了,累極的林碧凝在如霧輕柔地擦拭中漸漸睡去,如霧將頭發絞到半干時開口說:“眼看將要入夏,炕上再鋪著皮毛毯該熱了,我回來見陽光不錯就做主將東次間的皮毛毯曬了,小姐是想鋪墨綠團花錦緞薄褥子,還是新做的寶藍方格暗花錦緞薄褥子?”
等了許久不見她回答,如霧又輕喊了聲“小姐”,還沒有回答,站起身朝里看去,只見自家小姐已經沉沉睡去,輕笑一下拉過曬過還撒發著暖暖氣息的錦被替她蓋好,然后重新坐下絞頭發。
“小姐!”似煙興奮地喊著跑進上房。
如霧將方巾丟在一邊的高幾上,動作敏捷地捂住似煙的嘴,瞪著她小聲威脅道:“讓你穩重些別咋咋呼呼,你就是不聽。小姐累了正睡著呢,吵醒小姐看我不教訓你。”
似煙怕怕地往床上看去,好在林碧凝著實累了只是嚶嚀一聲沒有轉醒,她用手扒下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呼哧呼哧大喘著氣,眼睛瞪得如銅鈴大,低聲怒道:“捂得這么嚴實,你謀殺啊!”
如霧撿起方巾坐回腳踏上,懶得搭理她。
屋里又安靜下來,似煙覺得沒意思,躺在外間的貴妃椅上拉了毯子蓋著,也睡起覺來。
林碧凝小睡一覺醒后,推開錦被坐起來長長地伸個懶腰,精神許多。下床穿上鞋,隨意找了根月白羅綢發帶將長發綁上。束好青絲,她頓覺涼意颼颼,想添件衣服,見屋里沒人便往外走。走至外間看到似煙睡在貴妃椅上砸吧著嘴,好似夢到什么好吃的,她輕笑出聲。
如霧進屋看看林碧凝醒沒醒,正看到這一幕,笑罵道:“這偷懶的丫頭,都是叫小姐慣的,小姐都起了偏她還在睡。”說完就想抬腳去叫醒似煙,林碧凝攔住她笑道:“讓她多睡會兒,來回奔波她也辛苦了。你要愿意我也這樣慣著你。”
如霧淺淺笑起來:“要都這樣偷懶豈不是沒人服侍小姐了。”
“我們出去吧,再說下去都該吵醒她了。”林碧凝率先走出房門,一出門冷得一個激靈方想起要添衣服的事,“你去拿件衣服,怪涼的。”
如霧趕緊給她拿件淺綠挑線大袖衫穿上,將散發著木樨香味的長發輕柔拿出整理好:“小姐的頭發真好,又長又黑,像細膩的絲綢。我給小姐重新梳個發髻吧。”
林碧凝用手輕輕捋著兩邊垂下的青絲,笑道:“還不是你每次都用木樨頭油給我按摩的結果。沒想到老爺從南方帶的頭油還真不錯,比上都的好。本來還想去趟長榮堂,但此刻天色已晚倒不便再去,也算承了太太的情。不出門這頭就不用梳了,讓頭發也松快松快。”
“唔,你們在說什么松快松快的,有松餅嗎?”似煙迷迷糊糊醒來,揉搓著眼睛,頭朝里間探著,口齒因為剛睡醒還不甚清晰。
林碧凝和如霧將她的話反復咀嚼幾遍,終于明白她說的是什么,如霧笑罵道:“你個貪吃鬼,就知道吃,改天可被別人用幾塊餅就騙走才好。”
似煙下來伸個懶腰:“多謝操心,姑娘我精明著呢。”
這兩人吵嘴越來越幼稚,林碧凝趕緊道:“都別貧嘴了,我們去東次間。”
一進東次間,林碧凝打眼就看到炕上之前的玄色皮毛毯換成了寶藍方格暗花錦緞薄褥子,如霧隨著她的目光也望向那邊:“入夏了我想著再用皮毛毯不合時宜,見今兒太陽好曬了給收到箱籠里了。本要問問小姐鋪哪床褥子,小姐正睡著,我就自作主張換成新做的這床,小姐要是不喜歡我再給換了。”
林碧凝笑著拍了拍如霧的手:“不必麻煩,寶藍色的就很好。你辦事我放心,以后這些小事你拿主意就可以。”
得自家小姐如此信任,如霧大為感動,狠命點了個頭應是。
似煙笑嘻嘻湊上前問:“那我辦事小姐放不放心呀?”
林碧凝側身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臉蛋,笑道:“若是不放心我還會讓你去打聽消息嗎?”
似煙聽了咧嘴笑得開心,十足孩子樣。
如霧讓流音端上一杯香茶,待屋里只剩他們主仆三人時,林碧凝收斂笑意,對似煙說:“你把打聽到的說來聽聽?”
“是,小姐。”似煙停了會兒,理了理思緒接著說,“我先去的聽雨軒,和我比較要好的釵兒說太太最近都在服藥,說是調養月事用的。”說到這里她歪歪頭,好奇地問,“小姐,月事是什么病?怎么都沒聽過。”
女子十三四歲初潮,前世林碧凝都長到二十來歲當然知道月事是什么,可問題是她現在只有十二歲沒來過月事也沒有人跟她說過,她要怎么跟似煙解釋。
就在她還沒想好怎么解釋時,如霧臉色通紅地急急道:“哎呀,你管他是什么病,快點說消息要緊。”
林碧凝看她這樣,又想到如霧比自己長一歲,說不得已經來過月事,正害羞呢,也不拆穿:“你說下去吧。”
似煙本想問如霧干嘛臉紅,但小姐發話讓接著說,便沒追問:“釵兒還說昨天萬媽媽進進出出跑了好幾趟,說是替太太辦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回來在路上遇到馮媽媽,她孫子發燒,她不放心跟老爺請了半天假回去了一趟。”
林碧凝想起自己發燒的事,便問:“不知道現在退燒沒?她孫子那么小,真是遭罪!”
“小姐別擔心,馮媽媽說請了大夫已經退燒了。”
“那便好。既然我知道了這事,如霧你明天就遣個人送些老爺之前買的補品去。”如霧應下后,林碧凝接著問,“你提到馮媽媽,可是她知道些什么?”
似煙繼續說:“和馮媽媽閑聊就說到我陪小姐去百馬寺上香的事。馮媽媽很驚訝小姐去那里上香,我不明白就追問她。她說百馬寺是出了名的求子寺,里面有個送子觀音很靈的。她隔壁家的媳婦就是去百馬寺請了尊送子觀音回來,沒到半年就有身孕了。”
這下林碧凝終于明白寺里的香客大都是婦人,還都用那種異樣的眼光看她。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家去百馬寺求的哪門子的兒子,真不知道他們心里怎么編排她。
如霧皺著眉:“小姐你說太太知不知道百馬寺是有名的求子寺這件事?”
林碧凝沉聲道:“說不定太太的本意就是去百馬寺,寶安寺不過是個幌子。”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上次去燒香我們是辰時出發,這次足足提前了一個時辰左右。因為太太知道我們的目的不是寶安寺而是百馬寺,所以要提前出發。”
似煙不解道:“太太為何不大大方方去百馬寺,這么麻煩干什么?”
如霧解釋道:“我聽媽媽們說過,太太生了二小姐后一直再想個要個兒子,也請過很多大夫拜過很多佛,還說有什么鬼魂要害她。老爺見她跟魔障了似的明確表示兒子有少爺就行了,讓太太不要弄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以太太平時連去寺廟燒香都不怎么去。”
林碧凝輕嗤一聲:“對,所以太太才會這么遮遮掩掩,還拉了我做靶子。”
“那我們要不要告訴老爺?”既然老爺不喜太太去寺廟,似煙覺得可以跟老爺說。
“不能去。要去寺廟燒香是我提出的,半路去百馬寺是林媽媽提議的,依太太辦事的周全來看,后面的事肯定也是安排妥當的。告訴老爺,太太用一個不知道就可以推過去。說了羞愧的還是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跑到求子寺算什么事!”說完林碧凝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似煙氣憤地說:“那我們難道就這么算了?”
前世趙氏一直到她離開人世都沒有一個兒子,林碧凝不信這一世她就能如愿,淡淡道:“不著急,且待日后,看誰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