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接過沈嬤嬤手里的衣裳,去了內室更換。
著男裝,梳男子發式,一通喬裝打扮,成了俊俏的少年郎。
她并不是第一次作這樣的打扮,因而換上衣裳后,行動自如,半點不適也無。
祁老夫人瞧見,還狐疑。
只壽春帝姬,見狀面露歡喜,笑著上前來抓她的手,口中道:“不錯不錯,很是不錯。”
究竟什么不錯,她卻不提,只滿口不錯,拖了太微一道往門外走去。
二人身后,祁老夫人站起身來,欲言又止,微微皺了下眉頭。她方才雖然話說了一堆,但并未來得及細細叮嚀太微。
她有心叫住太微再叮囑兩句。
可壽春帝姬拉了人便走,根本不給她機會開口。
她若此刻將人叫住,難免亦是叫住了帝姬。
依壽春帝姬的脾氣,怕是要惱。
祁老夫人心念電轉,按捺住重新坐回了原處,只吩咐邊上的沈嬤嬤道:“你悄悄地跟上去,不要聲張,等她們出了門,再來回我。”
沈嬤嬤寬慰她:“您別擔心,不會出什么事的。”
祁老夫人扭頭朝大開的窗外看去:“小五近日雖然乖巧許多,但我這心里卻是沒底。”
到底是臭脾氣了多年的人,一朝變好,叫人不敢相信。
“再說帝姬的脾氣……”祁老夫人口中話音一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擺擺手讓沈嬤嬤快去,“快去,莫要耽擱。”
沈嬤嬤只好答應一聲,快步追了上去。
兩個姑娘家,腳步再大,也是有限。
壽春帝姬被嬌養長大,著了男裝,走起路來,也還是一身的女兒家姿態。
反是太微,只看背影,竟是丁點姑娘家的樣子也看不出。
沈嬤嬤遠遠地跟著走,心里暗暗有些吃驚。
遠處的鞭炮聲再次震天響了起來。
前方兩個姑娘,漸漸加快了腳步。
壽春帝姬額上出了薄汗,伸手一抹,轉臉來看太微:“聽說你前些時候去了永定侯府的賞花宴?”
太微一怔,垂眸回答:“回殿下的話,臣女的確去了。”
壽春帝姬聞言口氣遺憾地道:“我原也想去瞧瞧,可六哥不準,說去的都是尋常官宦家的姑娘,我若是去了,只怕要叫眾人不自在。”
太微笑笑沒有言語。
那樣的“賞花宴”,楊玦當然不會讓他的親妹妹去。
不過聽壽春帝姬的話,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家兄長是個什么德行的人。
太微默然不語,邁開腳步往前走去。
倒了十八輩子邪霉,竟要去湊這樣的熱鬧。
她先前還在揣測,三娘的婚事,會不會惹來復的人,如今倒好,她自己要隨迎親的隊伍一道前去永定侯府了。
這復……能不出現,還是千萬不要出現了吧……
太微提著一顆心,跟壽春帝姬走到了前頭。
三娘早已拜別了父親,只等出發。
一群人收拾整頓,或抬東西,或說賀詞。
端的是鑼鼓喧天,熱鬧非常。
太微隨壽春帝姬悄悄地擠在人堆里,遙遙朝父親望了一眼。
祁遠章臉上掛著濃濃的笑意,像是心情大好,十分高興。
太微禁不住暗自琢磨起來,他這高興,是真心還是假意?
她原認定,他對三娘嫁給陳敬廷這件事相當滿意,可賞花宴之后,他在鳴鶴堂飯桌上問三娘是否還是想嫁時的模樣,又不像是樂意送三娘入火坑的樣子。
但三娘說想嫁,他也并沒有多言。
阻攔,更是沒有。
真是古怪的要命。
太微便是絞盡腦汁,也還是想不明白,自家爹爹對她們幾個小的,究竟是在乎,還是不在乎?
不像祖母,明擺著就是不在乎。
“不好,過來了。”
壽春帝姬忽然蹙眉低低說了一句。
太微回過神來,朝她看了一眼。
壽春帝姬便指指遠處道:“喏,管事的來了。”
太微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見了薛懷刃。
他顯然也瞧見了她,眼神微微一變。
他身著官服,越過人流向她們走來。
太微開始手腳發木。
她每回想要避開他,都以失敗告終,他對她來說,實在像是命里克星。
可壽春帝姬不知他們是見過的,還挽著她的胳膊湊近了嘀嘀咕咕,用清甜的嗓音道:“看見沒有,就是他!”
太微低著頭:“看見了。”
壽春帝姬道:“我同六哥說了一萬遍不要人陪,可他就是不聽!真是煩人!”
她嬌嗔著,一扭頭見薛懷刃已經走到了近旁,忙噤了聲。
薛懷刃站在二人跟前,打量了幾眼她們身上的穿著,笑了起來:“殿下這是……”
“怎么?”壽春帝姬低頭往自己身上看,聲音比之先前輕了許多,“有何不對?”
薛懷刃一手按在腰間佩刀上,一手抬起來,漫然一指太微二人挽在一塊的胳膊,似笑非笑地道:“殿下,您何時見過兩個男人,這般挽著胳膊走路?”
壽春帝姬一愣,旋即忙不迭地松開了太微。
太微便在心里長長松了口氣。
真是萬幸。
這位帝姬殿下看起來天真的要命,上來便抓她的手,仿佛她們并不是第一次見面,而是早便熟稔得很。
她如此親熱,太微路都快要不會走。
好在她不能說的話,薛懷刃全說了。
太微腹誹著,默不作聲立在壽春帝姬身側。
壽春帝姬便指了她介紹給薛懷刃道:“這是靖寧伯的女兒,行五。”
薛懷刃微微一頷首,道:“微臣認得祁五姑娘。”
壽春帝姬聞言,吃驚地看看他又來看太微:“你們見過?”
因她看著自己,實在避無可避,太微只好接了一句:“見過一面。”
說是一面,自然是扯謊。
薛懷刃瞥了她一眼,但并沒有揭穿。
然而只說一面,壽春帝姬仍然好奇極了,她追問起來:“哦?在哪里見的面?如何見的面?”
她像個滿腹好奇的小孩兒,喋喋不休地問著話。
太微道:“是薛指揮使來萬福巷抓人的那夜,偶然見過一回。”
壽春帝姬聞言眼睛一亮,還要再問,可剛張開嘴,就聽見薛懷刃在漫天鞭炮聲中說了一句:
“新人要出門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