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告訴姜氏,那個孩子便是她的外祖母。
姜氏因而吃驚不已。她從不知道,自己祖上竟然還出過這樣的事。她禁不住追問母親,那位老祖宗失蹤以后,便真的一點線索也沒有了么?
一個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就像從來沒有在這世上存在過一樣,實在是匪夷所思。
可姜老夫人搖搖頭,嘆口氣道:“你外祖母當年不過才幾個月大,根本還不記事,所以這人究竟是怎么不見的,她并不清楚。她知道的那些,不過只是家中下人告訴她的話。”
姜老夫人言罷又嘆一聲,面上露出了些微悵然:“但這人不見了,定然是尋過的,只是遍尋不著,也沒有什么法子。倒是據傳你曾外祖父一直不肯放棄,狠尋了幾年。”
“哦?”少女姜氏聽得入了神,只覺得比話本子上寫的故事還要離奇,“最后還是沒有找著?”
她聽說,祖上也是極其煊赫的人家,有權有勢有人手,想要找個人應當并沒有那么難才是。
然而姜老夫人收起手中小像,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哪里能找著……不但如此,這找著找著,突然有一天,你曾外祖父竟然也不見了人影。”
姜氏聞言驚呼出聲,一把抓住了母親的手:“也不見了?”
姜老夫人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站起身來將小像裝入匣中放回原處:“是啊,說不見就不見,此后便連一點音信也沒有,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只徒留一個念想罷了。你外祖母天天盼著父母歸家,可直至她死,都沒有再見過他們。”
“如今想來,說是失蹤,應該早就已經死了吧。”姜老夫人轉過身來望向女兒,“若是活著,怎么舍得丟下年幼的女兒一個人孤零零的。”
只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已不可考。
如今不管他們怎么想,怎么說,都是揣測而已。
畫像上的人,畢竟離得太遠,那無人知曉的真相,早就已經湮沒在了漫漫歲月長河之中。
姜氏日漸長大以后,亦慢慢忘卻了那張小像上的人。
直至今日,她看著太微,突然之間想起了過去——母親在病床上說起過的那句話。
姜氏望著太微的臉,輕聲道:“仔細看看,生得似乎也有一點相像呢。”
她們家的姑娘,眉眼間都隱隱帶著兩分故人的模樣。
姜氏笑了一下。
太微卻疑惑地蹙起了秀眉:“老祖宗?”她從來沒有在姜氏口中聽說過這個人。
姜氏聞言,便順著她的話解釋道:“論輩分,該是你的高外祖母。”
太微怔了一怔,飛快地在心中推算起來,這“高外祖母”應是多久之前的人。然而她連外祖母都沒有見過兩面,這高外祖母不管怎么算,都是太過遙遠的存在。
太微捋了一遍母親這一脈的人,差點沒算糊涂。
怎么說,也該是百年前的人了。
她蹙眉望著母親,有些不解:“您竟然見過她?”
“沒有見過人,只見過畫像罷了。”姜氏搖頭道,“不過那畫像據傳出自你高外祖父之手,畫功了得,栩栩如生,纖毫畢現。我雖只見過一次,但印象頗深。”
太微聽見這話不由問道:“如今那畫像可是還在?”
百年前的東西,能否保存至今,還真是難說。姜氏知她是好奇想看,可畫像并不在自己手中,如今還在不在,實在沒準。
“東西原在臨平老宅。”
姜氏微微側目望向了門口:“你外祖母念舊,收著一堆古物,全堆在了庫房里,如今應該也還在那里。”
姜家已經沒有什么人,臨平老宅子里只有幾個老仆,那些不值錢的玩意兒積著除了生灰,想必尋常不會有人去動。
姜氏道:“算算日子,我已經很久沒有回過臨平了。”
父母不在以后,宅子空了下來,她回去也無意義。再后來,她大病一場,人人都說她瘋了,這門就愈發沒有出過。
要不然,她今日走出紫薇苑的事,也不會叫今晨鳴鶴堂里的那群人如此吃驚。
姜氏遲遲沒有將目光收回。
太微便說了一句:“娘親,若有機會,我們回一趟臨平看看吧。”
靜默片刻后,姜氏緩緩應了一聲好,此后便沒有再言語。
母女倆先前關于殺人一事的談論,亦無人再提起。姜氏不再問,太微不再說,但太微殺心已動的事,她自己知曉,姜氏也清楚。
姜氏膽子小,聽見死字就慌,自然不愿意瞧見太微做出什么手段毒辣的事。
可這樣的太微,對姜氏而言又是陌生的。自己究竟是否能夠勸服女兒,她心里一點底氣也無。
姜氏靜坐在那,良久,忽然道:“若要離開,該怎么走?”
太微立在桌前,聞言嘴角一彎,淺笑了下。
她就知道會這樣。
母親的性子,怎么受得了殺人這樣的事。更何況,她揚言要殺的人,還是至親。
太微望著母親淡淡地笑了起來。
另一邊,這個時候,祁遠章剛剛到達鳴鶴堂。祁老夫人讓人給他遞了口信,他一得空,便過來了。
等到人進了門,簾子一落,沈嬤嬤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母子倆在里頭說話。
祁遠章自揀了一把椅子坐下,端起杯子來吃茶,一面拿眼角余光瞄祁老夫人:“您這個時候尋兒子來,是為的姜氏的事?”
祁老夫人聽見“姜氏”兩個字,登時眼皮一跳。
不過她看看眼前兒子的樣子,又按捺住了心里的不悅。
“姜氏如今看起來大好了,為娘心里也高興。”祁老夫人徐徐道,“而且她的事,你心里一直都有數,為娘沒有什么可說道的。我今日尋你來,是為的小五的事。”
祁遠章放下手中茶杯,抬頭看了她一眼:“小五怎么了?”
太微今日一早陪著姜氏前來鳴鶴堂請安的事,府里早就已經傳遍了,但此外并沒有什么異樣才是。
祁遠章看著上首的祁老夫人,擰眉道:“她又胡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