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遠沉聲說道,“走吧。”
劉秩和井然聽了心下著急,卻也無法,只得慢慢地驅動馬車,從人群中間的一條窄道里穿過去。
擠過人群,剛要往前趕車,突然聽到琴館里面起來一陣幽幽的琴聲,如清泉流入心底,滌蕩著心靈。
“等等。”林修遠的聲音從車內傳來,竟帶著一絲慌亂。
劉秩和井然對視了一眼,問道,“大哥,怎么了?”
林修遠的身形已經從車內鉆出來,一步跳下馬車,往松林琴館走去。
二人趕緊下了馬車,緊隨其后。
林修遠步入琴館,四處尋找琴聲的源頭,待他看到那個開著窗的小室時,身體僵住了。
幽幽的琴聲仍舊在耳邊回蕩,如清風,如明月,如過去一幕幕的纏綿繾綣;如輕吟,如耳語,如愛恨交織的柔情畫卷。
他沒有往里面走去,只在外面窗下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了,仿佛怕驚擾到彈琴的人,他連呼吸都屏了起來。
時間過去了很久,日已西沉,排隊的人漸漸少了,林修遠最后一個走進去。
窗下琴桌旁坐著的正是他日夜思念的身影。
她的眼睛睜得很大,仿佛有一絲害怕藏在里面,眼睛里沒有任何焦點和光亮,只是定定地投向面前的一處,素手放置在琴弦之上,右手在岳山和一徽之間,左手輕輕地搭在九徽的下面。
聽到他進門的聲音,她的臉略微抬了抬,卻沒看到什么東西,只是輕聲問道,“您是要聽琴嗎?”
沒有任何回應。
“可有何心事要紓解?”
林修遠沉聲答道,“長日思念,晝夜難安,可有解憂之法?”
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仿佛想要看清眼前的他,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黑暗的世界,她驚慌地低下頭,手指徒然地在弦上動了動,琴弦發出一聲低低的聲音,如泣如訴。
她輕聲說道,“憂思發于心,心動才會有牽念,心若止水,也不會晝夜難安了。”
林修遠看著她問道,“于先生心若止水了嗎?”
她無言,慢慢地抬起素手,彈起這首從未對人彈過的《秋風詞》來。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林修遠聽罷,站起身來說道,“既已動情,何談當初莫相識?”
他走到雪照面前拉起她的手臂便往外走,雪照的手被他握住,心下一驚,卻只得跟隨他的腳步。
他的身形極快,雪照被他拉著一路出門卻沒有碰到任何阻礙,顯是他極力護著她避開四周的桌椅門框,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正要出門的時候,松林琴館的人連忙跟了出來,攔住林修遠的去路,說道,“這位公子要干什么!聽琴便聽琴,拉著我們的琴師要去哪里?”
林修遠瞪視著他,眼里露出的神色嚇得那人后退了一步,林修遠側身從他身邊走過,劉秩見狀立即走上前來,拉住松林琴館的人,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來,塞到他手里。
那人正要呼喊,低頭看了手里的銀票一眼,卻立時嚇傻了眼,呆呆地看著林修遠將人帶出門去了。
剛要上馬車,忽聽旁邊有一個男子聲音喊道,“雪照!”
兩人同時愣怔了一下,林修遠轉頭向旁邊看去,竟然是倫世竹。
林修遠眉頭微皺,倫世竹已然走上前來問道,“雪照,你要去哪?我送你回去吧。”
雪照聽了說道,“倫公子。。。”
未等雪照說完,林修遠便出聲說道,“有勞倫公子費心了,我會照顧好她的。”說著他拉起雪照的手想要帶她上車。
倫世竹卻一改之前的退讓,看著林修遠的眼睛說道,“倫某還能再相信林公子嗎?”
林修遠停住身形,看著他問道,“倫公子何出此言?”
“雪照自從去了林公子那里,傷痛災禍不斷,如今又雙目失明,不能視物,林公子還說能保護好她?”
林修遠眉頭的川字鎖得更深,他說道,“我疼惜她還來不及,又怎會害她?”
倫世竹卻說道,“林公子是不想害她,焉知身邊的人沒有此意?”
林修遠蹙眉看著他,這話好像之前他對他說過,如今他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雪照看不見他們的表情,只得從旁邊說道,“倫公子,今日不勞煩你送我了,這幾日你對雪照的照顧,我會一直記在心里的。”
倫世竹聽了問道,“雪照,你還要跟他回去?”
林修遠不再言語,已經將雪照扶上馬車,突然從倫世竹身后左右各竄出來一人,上前同林修遠交起手來。
林修遠眉頭一凜,劉秩和井然也立即反應過來,一個護住馬車里的雪照,一個上前抵擋他們的襲擊。
這些武夫自然不是林修遠的對手,只見他身形極快,幾招之下,對手已然不敵,他轉身一步躍上馬車,井然仍在車門處同另一人廝斗,林修遠上前一步,同井然四掌齊發,立即將那人打下車去。
“快走!”林修遠沉聲喝道。
劉秩早就準備好,馬鞭“啪”地抽響,那馬揚起前蹄,嚇得周圍人都四散讓開一條大路,馬車從路中間飛馳而去。
倫世竹看著他們絕塵而去,眸子里有一絲冷光閃過。
林修遠握著雪照的手坐在車內,雪照仍有些驚魂未定,問道,“剛才那些人是倫公子帶來的嗎?”
“是。”林修遠蹙眉答道,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一些。
“倫公子最近好像變了不少,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雪照有些疑惑地說道。
“照兒,我來晚了。”林修遠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強忍的痛苦。
雪照伸出另一只手向前摸索著,林修遠會意,立即將身體湊上前去,堅實的手臂緊緊地將她攬在懷里。
她的手觸碰上他的面頰,細弱的手指一點點地勾勒出他臉上的輪廓,良久,她的手向下撫摸過他的脖頸和輕輕滾動的喉結,最后停在他的胸膛上,微微揪起他的衣襟,把頭靠在他的胸前。
她無神的雙眼輕輕地閉上,聲音仿若低喃,“我知道你會來的。”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