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茂聽他如此說,先是一愣,接著有些無奈的笑笑道:“有信心就好,不過桃山書院歲考與科舉考試還是有些不同的,你要小心為上!”
陸爍點頭表示知道。
他其實是真的知道,不僅知道,跟著衛夫子讀書時,夫子還曾模擬著給他出過類似桃山書院歲考的考卷。
陸爍親手做過,記憶猶新。
兩人就繼續邊走邊聊往回趕,剛剛遭遇薛寧的事情也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們拋在了腦后。
等回來蘸雪齋,兩人在院中分開,陸爍邊往屋子走邊低頭繼續回憶著剛剛的事情,突然,他腳步猛地一頓,轉身叫住了直直往前走的周茂。
“周師兄!”
陸爍喚了一聲,快步走到聞聲住腳的周茂身邊。
兩人走到院中的樹下說話。
周茂溫聲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陸爍點點頭,不過似乎是話題不好開口,他低頭想了想,沒有立即發問。
難不成是不好意思?周茂想到。
他心思微微一轉,臉上就露出恍然的笑意來,溫聲道:“是不是今晚補習的事情?你若是今晚不方便,另外擇一個時間就是,反正咱們二人同住一院,什么時候都比較方便……”
“不是不是,師兄誤會了,有師兄指導,我高興還來不及,哪里會拒絕?就是……就是……”
說到這里陸爍撓撓頭,眉頭微皺似是不好開口。
不是補習的事?
那還有什么……
周茂想不出來,索性也不去想,問道:“師弟有什么話但說無妨!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此陸爍也不再猶豫,他身子前傾靠近周茂,低聲道:“這薛寧到底是什么來頭?我見他今日跟您說話都如此囂張,一眾同窗也對他面露懼色,可見平日在書院也是個橫著走的……咱們書院收徒一向要求甚高,以往被驅逐出去的高門子弟也不是沒有,怎么他能留到如今……”
陸爍這話卻沒摻假。
桃山書院威望甚高,書院前頭又有當今親賜的牌坊在,誰敢在此囂張?
加之書院院規甚嚴,以往因鬧事被趕出去的也不是沒有,故而薛寧這種禍害能留到如今,倒真是奇了……
周茂總算明白陸爍為何支支吾吾不敢直言了。
他話中雖在說薛寧,但實際上卻是在質疑院規,在質疑袁仲道作為山長的公正。
袁仲道可是他外公!也是他現今的先生!
他這質疑就顯得有些大逆不道了。
不過周茂卻不以為忤,因為這事恰好問到他心坎里了。
“師弟不必緊張,你有此疑問很正常,你今日所遭遇的事,三年前我也曾遇到過……那時我還只是個秀才,靠著伯父的引薦才過來的,在魏州沒才名沒功名,這薛寧說過比今日還要過分的話……”
看著周茂惱怒的表情,陸爍目瞪口呆。
周茂竟然也遭遇過!
這薛寧可真不是一般人物啊!這么能蹦跶……
周茂見陸爍一驚一乍的模樣,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家中的幼弟,他緊繃的面色不由舒緩下來,想伸手摸摸陸爍的頭,想想不合禮數就忍了下來,但臉上笑意卻怎么也止不住。
他接口道:“不止是我,我聽說衛師兄也曾遇到過,只不過當時我們初來乍到,沒你這么大的膽氣,半步不退縮就在書院里鬧出來……”
陸爍聞言,面上頓時似火燒。
他有自己的考量,但事后再想起來,當時自己似乎真的有些過于剽悍了!
陸爍心里狂汗,卻脫口問道:“那后來呢?”
周茂看到他的反應,笑的更為愉快,但轉眼這笑意就從他眼角眉梢消失了,他背著手,聲音有些森冷。
“后來,……后來薛寧自然沒什么大礙!你看他現在還如此囂張就知道了……山長聽說了我被他羞辱之事,只將他訓斥了一聲,后又通知了薛知州將他領回去閉門思過了兩日,薛寧就又重新回到書院讀書了……且我還算好的,衛師兄更為倒霉,他對這些誣賴一概冷處理,理也不理,后來還是因為季考成績突出,才漸漸擊破了這些謠言……”
這么囂張!居然只是訓斥!
陸爍不能理解。
等等!
“薛知州?”陸爍看向周茂,“這薛寧的父親僅僅是個知州?沒聽說大齊有什么薛姓名門啊……外祖父為何會…為何這么……”
“這么忌憚嗎?”見陸爍支支吾吾,周茂替他說了出來。
陸爍點頭。
袁仲道榮歸回鄉,連圣上都對他頗為尊崇,若只是個小小的知州,袁仲道何至于忌諱他!
周茂負手而立,聲音有些飄忽,道“……薛家并不是什么名門,薛父只是個寒門學子,在朝中沒什么勢力,要不然也不會在魏州一呆就是四年了……”
是啊!陸爍順著話頭點頭。
點頭之后他又猛然想起什么來,看向周茂的眼神里帶著恍然的光亮。
周茂的伯父可是禮部尚書!要轄制個小知州不讓他升官,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周茂抬頭望天,好似沒有看到陸爍的眼神。
看了一會兒,直到陸爍咳嗽一聲,周茂才心照不宣的低頭繼續道:“至于為什么?那時我也打聽了一番,別的沒什么,只一樣,這薛知州剛到魏州時,曾下過拜帖,以探訪的名義派手下將桃山書院搜查了個遍……”
陸爍恍然。
不過這恍然卻不是因為周茂話中的意思恍然,而是他話中透露出的訊息,讓陸爍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之前的不確定、茫然,在周茂這番話出口之后,似乎都得到了證實。
衛釗!
衛釗的身世!
不管薛知州這一出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但對于衛釗和私藏他的外祖父而言,這絕對是個危險的訊號!
良久陸爍才平靜下來,他問道:“薛寧是否也是這事之后進的書院?”
周茂點點頭。
他剛剛的反應,周茂盡收眼底,以為他是不甘,不由勸道:“山長也是無奈,估計也是怕擾了書院安寧才會如此做的……你可別因為此事,就對他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