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懿跪在人前,聽到后頭族人們的議論聲,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往陸爍那里看了一眼。
恰好陸爍也轉回頭去,正與她的視線對上,見袁文懿目帶詢問,陸爍輕輕搖頭。
他雖是陸家人,但在這后宅呆的時間可不久,關于這些貴重首飾的來歷,更是聽都沒聽過,他也不明白這鐲子究竟有什么特別之處。
但眼看著鐲子成色如此之好,想必是有一段曲折的來歷的。
袁文懿見陸爍如此反應,面上疑惑更濃,不過礙于在人前,她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動作,反倒是陸爍與她較為熟悉,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她在想什么。
袁文懿的擔憂倒也對。
同是陸家的兒媳,顧氏是長房嫡長媳,又是正經的世子夫人,再怎么不受寵再怎么沉默寡言,相較于袁文懿這個探花夫人而言,在繼承陸家的財產一事上都比袁文懿要名正言順些。
不管怎么來說,這陸家大頭的資產,到底還該是大房的。
想到這里,陸爍唯恐袁文懿覺得委屈。
畢竟同是孫媳,在這種事上卻顯得氣弱些,雖然不是他這個丈夫的鍋,他卻總覺得有些對不住她。
陸爍忙借著寬大的袖子做遮掩,捏了捏她的手以作安慰。
袁文懿回握住了,轉頭望過去,面上笑了笑,不再說話,身子卻放松下來。
后頭議論聲漸漸停了,末了,一個略顯沙啞的蒼老女聲詢問道:“……我看侄兒媳婦說的是,孫媳婦雖賢惠,可這鐲子珍貴,輕易送不得……”
這話一出,后頭的議論聲中,有的贊同,有的反對,各占一半。
從這些人的議論聲中,陸爍夫妻二人才漸漸得知,原來這鐲子并不止一個,還有一只白璧無瑕的,與這鐲子乃是一對。
這對鐲子,竟然都是當年老敬國公與安遠侯一同圍剿滇南時,截獲的稀世珍品之一。
此趟截獲的珍品不少,這玉鐲雖說稀奇,在里頭尚算是一般的。
即便這樣,老敬國公當年對此也是愛不釋手。
先帝爺見了,曾問他為何獨愛這玉鐲,待聽他說想以此對玉鐲來送未婚妻時,便大手一揮賞給了他,還特意頒了圣旨,讓老敬國公和羅氏這對夫妻的婚事風風光光的,一時間在整個京師不知招了多少艷羨。
羅氏嫁了之后,這玉鐲便沒在人前出現過,據說是羅氏收了起來,預備日后做傳家寶的。
也只有陸炘夫妻倆成親的時候,羅氏拿出來過一次,將其中的白玉鐲給了顧氏。
族人們說起此事時,羅氏面上雖不變,眼神里卻帶了些懷念,顯然是想起了陸爍素未謀面的祖父——老敬國公。
見此,陸爍夫妻倆對視一眼。
老國公夫妻恩愛了一輩子,這對玉鐲寓意倒是極好。
只不過,既然這玉鐲如此珍貴,對老敬國公來說又意義非凡,他們就更不能收了。
想到此處,待后頭的議論聲再次停了,陸爍和袁文懿便一同磕了個頭,回道:“祖母疼愛,可這玉鐲珍貴,孫兒(媳)斷斷不能收……”
羅氏坐在上首,聞言輕輕笑了笑,示意身邊丫鬟將兩人扶起來,這才擺手說道:“你們不必推辭,什么傳家寶,不過是當時流言亂傳罷了……這對鐲子本就是要傳給兒媳孫媳的,只不過幾個兒媳婦我不滿意,這才沒拿出來罷了……”
幾個兒媳……
說的怕不只是袁氏和白氏,已逝的陳氏姐妹怕也包涵在內。
袁氏無子,白氏進門名不順眼不順,至于陳氏姐妹,有她們自己的原因,自然也有陳家的因素在內。
聞聽此言,室內坐著的幾人都有幾分尷尬。
反倒是袁氏和白氏比任何人都坦然。
羅氏也不過提上一句,倒沒有故意排揎的意思,只聽她緊接著道:“至于顧氏和小袁氏,顧氏進門時受了委屈,為人卻是大度不計較的,這賢惠媳婦,那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只可惜,命不好……
羅氏心里緊接著說了一句。
不止她一個,室內許多人此時都是同樣的想法。
坐在角落的顧氏頭都沒抬,依舊穩穩坐著,一雙青蔥似的玉手卻悄悄攥緊了帕子,抬頭飛快得往陸爍夫妻那里一看,便又低下了頭去,面上帶著說不清辨不明的情緒。
羅氏緊接著道:“至于小袁氏……看你姑母的為人處世,袁家的家風自然沒什么好挑剔的,只不過萬物都有缺,這玉鐲聽說有助孕利胎的功效,送給你倒正相宜……”
原來羅氏雖同意了這門婚事,抱孫子的事卻還心心念念著。
賞這只玉鐲下來,竟是抱著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念頭!
陸爍腦中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正想要為袁文懿辯駁兩句,就被她捏住了手,只聽她一改方才的態度,笑著道:“孫媳記下了,謝過祖母!”
說罷,便小心翼翼從羅氏手中接過了桌子,帶在了自己手上。
到了此時,陸爍才從遲鈍中反應過來。
他真是糊涂了,久不在后宅中混,竟連這點門道都沒聽出來。
羅氏分明是怕大房有什么想法,這才故意如此說的。
袁文懿雖得了言語上的輕慢,但實質上的實惠卻都得到了,這玉鐲就跟尚方寶劍一樣,日后整個后宅怕是沒一個再敢輕慢這位二奶奶。
羅氏可不管陸爍如何心緒翻涌,直接拉了袁文懿起身,袁文懿謝過一番,便跟著陸爍一同又像周圍人那里見禮一番。
待行到陸炘夫婦面前時,之間他們夫妻二人均是一副冷面,彼此根本不說話,要不是有羅氏和陸昉在一旁看著,怕是陸炘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
一輪下來,陸爍夫妻作為小輩得了不少的禮,但跪來跪去、行禮來行禮去的,難免有些疲累。
還是袁氏體諒他們夫妻,眼見禮節畢了,便趕忙命下人們呈了飯菜上來,滿滿擺上幾桌。
一家人到此時方才分男女坐了,秉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雖是喜宴,卻極為安靜,很快便吃完喝完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