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圓滿人生
“我敗了!”
“我終于敗了!”
笑著笑著,他的眼淚就流了下來。一滴滴眼淚順著布滿溝壑的蒼老的面容落于前襟,他痛哭著,像個孩子。
命運,給予每個人獨特的人生。
溯璇這但求一敗的癲狂人生,終于劃下了句點。他流著眼淚微笑著吐出了自己修煉七千年的妖丹。
一顆半黑半白的,散發著瑩潤光芒的妖丹落在了攸寧的手中,溯璇起身,拱手朝著攸寧行了一禮,慎而重之的道:“多謝。”
攸寧暢然而笑道:“當真是暢快淋漓!”她側目看向一旁的茶寮老板道:“為溯璇先生斟茶!”
“恩?恩!是!”茶寮老板微微一怔,然后趕緊去提壺斟茶,送到了溯璇手中。
攸寧笑著道:“你輸了妖丹,我請你喝茶,算不得占了你的便宜,若千百年后再相遇,你可不能記仇。”她眸光清亮,神情自然,恍若妙齡少女不諳世事。
溯璇點著頭接過茶杯,這是他與這世界告別的茶。他抬眸看向茶寮外,那森森巫殿,凝眸抿唇,恍若思量著什么。
攸寧笑道:“太極之圓,一一陽,一黑一白,恰如你手掌下的棋局,不斷的增長與消減。”她一手抓了一把棋子,黑白摻于股掌。
“圓,是完整,完美,是永恒,是生生不息,延綿不絕。是起始亦是終點。可這世上哪里有完美的圓呢?即便是佛,亦有度盡天下蒼生的愚妄,何況是你我。不完整,不完美,才是真人生。”
溯璇謂然一笑,道:“得卿為知己,我這不完整的人生,也該滿足了。”他吹吹熱茶,再無顧及的飲下。
轉而將茶杯放在棋盤邊,他微笑著,在黑白相間的光彩之中,于眾目睽睽之下,變回了一只小小的八腿蜘蛛。
無神識,無修為的八腳蜘蛛順著墻沿消失在眾人眼前。
外面圍觀的人群,也不知是誰第一個發出了悲痛的哭嚎聲,緊接著,哭聲如水流一般的蔓延開來。他們為他而欣喜,為他而流淚。若問為什么流淚欣喜,或許沒有人說得清楚。
把玩著這顆妖丹,身后傳來瘋跑而來的腳步聲。
巫黎狀若癲狂的看著留在地上的一襲青衫,與那已經完結的棋局呆若木。他嘴唇微微顫抖著,問道:“他走了?”是問話,也是肯定。
攸寧長嘆一口氣,拍拍兩袖站起身來,回道:“他完成了一生所求。”
巫黎訥訥的點了點頭,眸中有惋惜,也有悲哀和后悔,黯然離去。
溯璇不知道,通天神木半腰處的高臺上,那里日夜有人把守打掃,唯有那半局棋布滿了塵埃,從沒有人碰過。
獨立于棋盤前的巫黎再也無法完成此局,他抬眸看著高聳直云霄的通天神木,多希望能夠回到一百年前的夜晚。耳邊恍然又傳來溯璇與他不約而同的大笑聲,他輕輕擺擺手道:“將棋局收攏,棋盤裝殮。”
棋童大驚失色,低聲問:“王子,為什么收起來?”
巫黎轉身道:“再也沒有能與我對弈之人,哪怕,他是個騙子。”
攸寧將那顆妖丹送與圣哲,圣哲笑著道:“這是尊主贏回來的,是尊主的戰利品。”
攸寧苦笑著道:“險些送了半條命,我可再也不想下棋了。”她再次將妖丹塞到他手中道:“也不想回憶起那局棋,太傷神了。”
圣哲“勉為其難”的收下了妖丹,七千年的妖丹雖然不能救他的命,但卻能讓他短暫的恢復一些靈識,總不至于做一個處處讓人照顧的廢物。
攸寧吸了吸鼻子,當真如同劫后余生一般,笑瞇著眼眸道:“餓了餓了,吃飯去。”
“尊主想吃什么?”
“恩...炙鴨吧!”
圣哲笑道:“尊主的口味沒變,從前你也喜歡濃油赤醬的紅燒、筍干燒、草頭圈子,如今添了一樣炙鴨。”
她神色一恍然,眼前仿佛掠過了一抹勝雪白衣,微微一怔,她的眉心微蹙,心仿佛被剜去了一大塊。
“尊主?”圣哲看出她眸中的黯然。
她轉而一笑道:“被你說餓了,走吧。”
他知道這份黯然的來源,也不多問,便由著她表現出歡欣模樣,仿若真的很高興一般點頭。
明月當空之夜,陸離離開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也不知該用什么樣的反應來面對攸寧。
耳畔傳來如訴如泣的琴音,他掙扎著,心卻不由自主的隨著那琴聲而高低起伏,他走回客棧時已經是第二日天明。
信芳再也沒有顛著股拋著媚眼,而是如尋常少年一般,行路帶風的迎上前來。
“老板,你回來了,要備茶嗎?”
陸離垂眸看向他的腰間,瞧見了那枚玉佩,微微點頭。
“好,我這就去備茶。”
陸離轉眸看向二樓,她的房門緊閉著,他感受不到一絲關于她的氣息。心神不自覺的一陣起伏,他凝聚神識整個客棧都找不到她!
安歌慢悠悠的走來,瞇著狹長的眼眸微笑著道:“她,去備嫁了。”
陸離瞳仁一縮,條然轉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道:“你說什么!”
安歌由著他憤怒,笑容不改的道:“對啊,你分明知道,你與她不是一路人,我們才是走到最后的。”他嘖舌笑看他抓著自己衣襟的手,緩聲笑道:“沒想到佛修陸離也會憤怒,可笑可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陸離胸口不停的起伏著,蒼白的臉色變得愈加慘白,抓著他衣襟的手指發青,目視著他的雙眸,久久,他松開了手。
他轉身就走。
安歌笑著在他身后調笑道:“怎么,你放棄了?放棄了也好,免得我多浪費唇舌。”
陸離側眸看向他道:“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
她不會的,不會的。
安歌笑的逾發猖狂,回道:“好好好,不信便不信吧,待到中秋你便明白了。”
陸離的身影一滯,一拂袖走入前廳。
信芳正端著茶走出來,看見蘇蘇百無聊賴的坐在榻幾前,問道:“你要喝茶嗎?”
蘇蘇搖頭道:“小姐姐去哪了?阿醉去哪了?怎么一個個都不在?”
信芳抿著唇放下一碟香甜的點心,轉而將茶放在了陸離面前,低聲道:“尊主...她去哪了?”
陸離喉嚨干澀,抿了一口茶,喃喃的道:“我,傷了她的心。”
“我也是。”信芳自責的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