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福客棧離著東面城門不過一里的距離。這次暴亂主要由巴郡太守李幕負責,他調來一千名常備軍匯合了西城本地的一千名常備軍。
此刻,西城縣令劉青同李幕一起站在瞭望臺上,李幕道:“區區五百名疫民,就喊著要本官的腦袋,哼,真是可笑至極。”語罷,轉身拍了拍劉青的肩膀,“兩千兵馬對五百疫民,根本不足為患,劉縣令放心。剛才一戰足以令他們懼怕,這群小民今夜絕不會輕舉妄動,咱們不若去休息一晚,明日再來,本官必定將他們通通拿下。”
劉青神情略顯復雜。但還是恭恭敬敬道:“萬萬不可,下官以為,他們久久不動,怕是有詐,況且,這些人不是普通人。”
李幕略抬下巴,雙手在身后交握,審視一遍劉青,道:“荒謬,怎就不是普通人了?”
“大人,這些不是普通人。民間有句話大人應該聽過,就叫‘沖的怕愣的,愣的怕橫的,這橫的怕不要命的’……大人您看,眼下這群人可不就是不要命的。”劉青撫著絡腮胡,言之鑿鑿道:“依下官看來,這些人愈挫愈勇,個個都成了亡命之徒……若是每人以一擋十更不可小覷……況且,今夜無月,最適合偷襲攻城。正所謂兵不厭詐,大人千萬不要大意啊!”
厚重的云彩將月亮和所有的星光都遮擋了起來。
與此同時,對面山坳里,茂密的樹林中,一群衣衫襤褸的疫民匍匐在此,總共大約五百人的樣子。所有人的臉上都涂上了厚厚的炭灰。
第一個領頭的看不清楚年紀,他臉上同其他人一樣涂上了厚厚的炭灰,脖頸粗壯,聲音略微低沉嘶啞,雙目炯炯的望向前方,低聲道:“兄弟們,報仇的時候到了,這一次,我們不再強攻,只能智取。”
“王大哥!這幫畜牲只龜縮在城內根本不露頭,如何智取?”一個精瘦的小個子氣惱的垂著頭說道。
“對啊!這可如何是好!咱們攢著臨死這一口氣不就是為了殺他個片甲不留,大哥,咱們殺過去吧……”
“對啊,殺過去吧!我們不怕死!”
“都趴下,都特么給老子趴下!老子也不怕死!可他們有弓箭手,他們人數眾多哪怕隨便扔幾塊石頭,咱們的人就要損失大半……還強攻個毛!”
人群頓時鴉雀無聲。
被稱作大哥的人頓了頓首,繼而問道,“叫你們搜集的東西呢?”
“都帶著呢…”
“嗯,大哥,我們都聽你的,全都帶著呢。”
他沉吟了一息,閉眼,伸出手在空氣中感知片刻,“嗯,現在是西南風,正好……咱們先兵分三隊,每隊只干一件事,完成后立刻撤回……”被叫做王大哥的人低聲的吩咐著接下來的事情,片刻后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幾個呼吸間的功夫,五百人就悄悄的分成了三隊,匍匐著從兩個側面包抄了過去……
城墻上,一個士兵舉著火把向下瞭望了一下,沒有發現異樣。
李幕接著剛才的話題道:“那以你看來,他們會如何進攻?”
“下官拙見,他們必定不會強攻,只會智取——”
李幕神情有些輕蔑,“智取?這幫刁民還會智取?本官即便是不攻只守,他們又能作何?難不成還能長了翅膀飛過來?五百人,扔個石頭都要砸死一半。”
“大人說的是。”
劉青垂首不再辯解,但也不肯離開。笑話,這西城是他的,萬一有個好歹遭殃的還是他自己,這叫他如何放心的下?等了片刻,又問城墻上戒備的士兵要來一個火把,便俯身向下探去……
“咳咳……什么東西這么嗆?”不對——怎么會有辣椒面?反應過來的劉青忍住嗆出的眼淚猛地轉身大聲喝道,“他們要攻城了!全員戒備,擂戰鼓!”
語罷,傳令官手中藍色的旗幟刷的一聲豎起,在空中揮舞著,“咚——咚——咚”筑臺上深沉幽遠的鼓聲立刻響起。漸漸的,那鼓聲越來越密集。
城墻上越來越多篝火被點燃。
原本瞌睡中的李幕也霍的站起身,感受到空中飄浮的嗆人味道,罵罵咧咧的起身,巡視了城墻下,猛然發現那群疫民正在城墻下不足一里地之外——他雙眼霍的睜大,“這群刁民來的好,弓箭手準備!”
繼而黃色的旗幟在夜空中升起,傳達著弓箭手的信號。
萬幸的是,這群散漫的常備軍打了兩場仗后,四肢越發靈活,動作越發整齊,看到黃色的旗幟,弓弩全張,立刻瞄準了城外。
“預備——”
帶頭的王大哥笑了,一只火把扔在了地上。
“轟——”澆過的猛火油嗖的一下燃竄到了城墻下。
劉青眼中大駭,看向那個不知名的身影,眼中有些迷茫,他們竟然選擇火攻?
為什么會是火攻?
“射!快射!”李幕雙眼怒睜。
可是,微風吹來一股辣椒面,士兵們的手一抖,鼻子癢癢的。
只在這一瞬間,猛火油已經飛竄到墻角的樹枝上。很快,李幕就被迎面而來的滾滾黑煙嗆得猛咳……
西南的天氣,經歷了數月的陰雨洗禮,每一根樹枝都蘊含著豐富的水汽,加上猛火油的澆灌……舉目望去,四周皆是滾滾濃煙。
西南的風一吹,城墻上所有士兵被嗆得鼻涕眼淚一齊流,弓箭手瞬時亂了陣腳。就連敲鼓的眼睛都火辣辣的睜不開,即便是睜開,周圍也是黑煙滾滾。
不過是片刻,云梯就架了上來。
客棧內——
“爺,求求您救救我們吧,咱們可不能被連累了啊!”店小二帶頭,一樓和二樓的十幾口人跪在了蘇康的面前。
“對呀,那可是瘟疫啊!傳染了大家可怎么辦?”一個婦人抱著自己兩歲的女兒哭的格外可憐。
燭火微微跳躍,蘇康歪在塌上假寐。
陸舒身姿款擺,扭著楊柳腰走到大家面前,“喲~我說各位也別為難咱們世子爺了,咱們世子爺哪里管的著這個呀,更何況,咱們神醫可是奉了皇命才來診治瘟疫……你們想讓神醫抗旨不成?”
抗、抗旨?
“這……”店小二又一怔,對,好像是這么個理兒,他又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耳光,糊涂啊,他這算不算有辱皇命?會不會被殺頭?
不對啊,世子爺先前不是這個態度來著!
陸舒的腰肢一扭,斗笠下的烈焰紅唇微微一勾,笑著輕聲道,“我們管不了,你們是百姓,那些得了瘟疫的也是百姓。神醫出手,興許…就有救了呢?大家就多多體諒體諒嘛,不然還能怎么辦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