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聽到梨香院三字頓時便如針刺著一般自榻上彈了起來:“你瞧真切了!”
沈嫣愕然,說道:“自然是瞧真切了,難道我還認不出枇杷么?”
紀氏騰地下了地,咬牙在屋里連打了幾個回轉,最后才猛地在榻前止步道:“倒讓你說中了!撫碧院那老賤人如今竟拉上了梨香院!這對賤人怕是要合起伙來打我手上的掌事權的主意了!”
沈嫣未免打聽起因由。
等紀氏說畢,她納然半晌,便就說道:“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你這里盯著長房,撫碧院卻已在盯著你。做妾的能有什么好人?
“那老婆子一生在咱們家伏低做小,從前還總讓姑母夾著尾巴做人,如今都攬上管事權了,不當回當家主母,她心里頭哪能服氣?”
這番話可謂說到了紀氏心坎里。
她絞著絹子,咬了咬牙,把簾櫳下站著的丫鬟喚過來:“去梨香院打聽看看,她們到底在搞些什么!”
丫鬟勾首出了去,梨香院這邊沈羲也已經讓穗兒進了內院。
她這會兒正在縫衣裳,看到提著枇杷的穗兒便就說道:“放著吧。有勞你了。”
說著又讓珍珠取了幾個銅板賞了給她。
穗兒道著謝接過,又說道:“太姨娘有吩咐,說日后姑娘若要買什么,只管著下人去便是。若是下人們沒空,也可以讓婆子們去辦。”
“我知道。”沈羲放下針線,揚唇道,“這不是看到你們正好上街,就托你們辦了。
“再者,別人辦事我可不放心,到底太姨娘的人辦事才讓人信得過——”
說到這里她又及時打止了,擺手道:“好了,回去替我謝過太姨娘。”
穗兒答應著,出了門去。
沈羲看著她出了院門,這才拎過籃子看起里頭的枇杷來。
倒是顆顆大而飽滿。
孫姨娘即便有利用她的心思,又哪里會主動送東西給她?
不過是她故意使的計,好引紀氏上鉤罷了。
“把這個拿去洗了,拿些送去梁哥兒屋里,小孩子火氣大,易咳嗽,讓他潤潤肺。”
她把籃子交給珍珠,又說道:“倘若發現有人在外走動,不要打草驚蛇,若確定是三房的人,那就照我說的去做。”
珍珠答應著,輕快地出去了。
紀氏上晌沒出去,晌午補了個眠,到下晌還沒見派出去的人回來,正要著人去問,那丫鬟便回了來。
“回太太的話,奴婢與人在梨香院外頭守了大半日,也沒偷聽到半點風聲。
“她們院里人嘴可嚴了,就是提到撫碧院的時候都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
“奴婢后來假裝去跟劉嬤嬤套近乎,想套出點什么來,沒想到劉嬤嬤提到這上頭也是閉口不言。”
紀氏聽完,手里一只福星高照粉彩茶碗立時被她啪地摔碎在地上!
穗兒這里回到撫碧院,將話回了,孫姨娘也捧著茶琢磨起來。
當日從攬月廳回房,雪梨把珍珠來尋她的事說過之后,她也納了悶,不知沈羲單單尋她說那兩句話做什么。
最后還是何貴家的提醒了她,頭天夜里她著她拿著衣料去二房示好,沈羲卻傻到不給臉面,珍珠來尋她,必定是她隔夜起來想通了厲害,又后悔了!
如今沈家權力最大的人誰?是沈若浦!
而她孫氏雖然沒有正室的權力,卻是沈若浦的枕邊人。在吳氏過世之后的如今,誰還能有她在沈若浦面前說的話有用?
沈羲拒絕她,可真叫不識抬舉!
不過到底這丫頭于她來說是有價值的,她既然已經知錯,翌日又著珍珠到了撫碧院沒話找話地見了她,她自然也就順勢下臺了。
所以當她的人正好要去京郊的時候,沈羲再次著人來托她帶點枇杷,她也沒有二話地答應了。
但這個時候她也還在觀察,因為這幾次珍珠找上門來,說的事情都無關痛癢。誰知道她是不是沒事找事?
她雖是認定沈羲有投靠之意,卻本著謹慎至上的原則,沒有輕易確定。
到底她若意會錯了,回頭丟臉不說,紀氏若知道了,她也等于露了馬腳。
可是眼下穗兒把沈羲的原話一轉達,她這心里的題便就活動開了!
別的人信不過,只有她的人辦事才信得過,這話可叫做意味深長。
枇杷是吃的東西,又在京郊才能買到新鮮的,如今二房與紀氏因為小孩子打架的事早就撕破臉,看來這丫頭是擔心紀氏在吃食里做什么手腳啊!
就是紀氏沒這個膽子害她的命,至少也絕不會答應給她跑這個腿。
紀氏不給她跑,就只有她孫姨娘能有這個本事幫她跑了!
所以說,她沈羲不投靠又能投靠誰呢?
只要這傻丫頭歸順了,到時候把她推到前方,她要什么,自然也容易得多了。
直到這時候孫姨娘方才放下心來。
端茶輕啜了一口,她說道:“再給姑娘送點櫻桃去。”
櫻桃到了梨香院,沈羲拈起兩顆來把玩著,然后放下來,起身道:“太姨娘有心了,我得親自登門謝謝她去。”
說完跟珍珠使了眼色,珍珠便點了頭,提著燈籠與她往撫碧院來。
擷香院在東跨院后方,靠近正院的位置,從梨香院過去須得路過她們前面的抄手游廊。
眼下又還不晚,院門還沒上鎖,她這里與珍珠說說笑笑一路過,擷香院的人想聽不到都難了!
紀氏正板著臉看帳本,綠萍便就進來了,立在門下看了她兩眼,最終鼓起勇氣到了她跟前。
“二姑娘往撫碧院去了。守門的嬤嬤聽她們主仆邊走邊議論,說什么‘等院里人多了,大伙便不必那么辛苦了’,‘添兩個小點兒的,以后伴著梁哥兒一處玩’。”
添人?
她沈羲巴著孫姨娘乃是想給院里添人?!
紀氏啪地把帳本放了,站起來。
一旁打著絡子的沈嫣也站起來:“這就對了,二房里到如今總共都只有三個下人呢!這可不合規矩。
“也就是老太爺不提,若是提,哪還能讓她們自己伸手到如今?”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