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筆趣閣,精彩。
她后退著往簾櫳處去。
蕭淮沒抬頭,拎起一旁的筆在折子上某處劃了個圈,慢吞吞道:“這院子有三重禁衛,每一重都有包括弓駑手在內的二十名以上侍衛把守。沒有我的命令,誰都走不出百步以外。”
沈羲驀地頓住。
他這是打算為了那句話跟她死磕?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辦法。
強權之下,一切反抗都是沒有用的。這會兒若是跟他抖機靈,那無異于找死。
想來無非也就是想拿捏她而來,她認栽就是了。
但他又沒有挑明說是因為她口頭上得罪了他所以才逼著她來,倘若她直接賠罪,恐怕他還要怪罪她誤會他小心眼兒。
斟酌再三,她決定先伏低做小。
不管是撤走也好還是要拿回紀家玉的信息也好,不捋順了毛,怎么達到目的?
她走回到長案旁側,跪坐了下來,執起壺,給他空了的茶杯里添水。
端茶倒水這種事,她只跟父母親面前做過,不過鐵骨錚錚不是用在這里的,她可以從權。
蕭淮脧了眼她,還是沒搭理。
她也安然自在,反正也走不了,索性豁出去了。
但是蕭淮耗不起,還有兩個時辰不到他就要趕去北城門下與賀蘭諄會合。
所以他丟了折子在一旁,端起了那茶,先潤了潤喉。
折子剛好就丟在沈羲跟前,當然是合著的,紋著花的表皮上印有后軍營的獨有徽記。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還能看到皮上有不少刻痕,看著像是路上經歷過不少波折,并不如她從前在張解書房里見到的折子那樣平整新凈。
蕭淮咳嗽了下。
她連忙收回目光,頜首道:“世子。”又贊道:“世子這斑指,真是特別。”
蕭淮驀地停下手,斜眼脧過來。
臉皮這么厚,不是前幾天才說他這臭男人的東西一文不值?這么快就打自己的臉,也不知道疼不疼。
他端起茶又喝了口:“你這話來得好奇怪。我怎么聽不懂。”
沈羲望著桌案:“我是說,這只赫連王的斑指只有襯在世子手上,才叫做相得益彰。”
這話說出來,居然有如行云流水自然得很。
蕭淮目光如刀,在她身上一下下地戳著。
早已知道她識時務,卻沒想到這么能屈能伸。有出息啊!
他望著簾櫳頓了下,說道:“本來想過幾天找令祖聊幾句,陳修的案子他辦得不錯,吏部檔案上可以給他記一功。
“不過我既然是個臭男人,看來或許要換個方向跟他聊聊,問問他知不知道他有個赫連貴族出身的孫女。”
沈羲咬了咬后槽牙。
她低眉順眼道:“說這話的人,早就在恨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了,世子大人大量,不必與這種沒見識的人一般見識。”
蕭淮瞥著她,又拿起本軍報來。
沈羲見此路行不通,有些懊喪。馬屁不是這么拍的么?
她頭疼著,目光落到攤開在一旁的輿圖上,忽然間心頭一凜,看了眼他。
看他這模樣,今兒要想完好無損地走出去,不拼一拼怕是不可能了。
她凝眉沉吟片刻,忽而主動問起道:“世子莫非要去大同?”
蕭淮挪眼到她臉上。
她指著輿圖上的標識:“您這里標著的。”
蕭淮凝眉:“你看得懂軍用輿圖?”
“平時看的雜書多,略懂些皮毛而已。”她說道。
軍事她是真不懂。
她一個嬌嬌小姐,學學格調就成了,誰會對那些感興趣?
但她就是再對這些不感興趣,那會兒為了幫徐靖抄功課應付安國公,也硬塞進去了一些。
當時的中軍都督府掌在安國公手上,徐靖的位置與如今蕭淮相似,只不過安國公并沒有燕王這么大的權勢掌盡著天下兵馬,而只是管著中軍都督府。
但徐靖作為核心軍營領袖之子,是從小就接觸著軍務的。
徐靖在軍營里足足呆了五六年,先是在南邊,后又去了西北。
大同是后軍營主陣地之,作戰方略她不懂,但這種輿圖,她真真是看過好多張。
她眼下若想脫困,便只能從這里下手冒個險了。
蕭淮目光果然已倏地冷下來。
沈羲分明看得見他眼里的警惕與冷意,不緊張是假的。
但她仍鎮定且放松地說道:“我只是想說,西去大同夏季雨水多,世子要走的這條路雖然近,但是多為山路,要謹防滑坡誤傷人員馬匹,或者阻攔路途。”
蕭淮盯住她未動。
她也是在搏,從他這副盔甲不除眼窩凹陷的模樣,以及案上這大堆的軍報看來,大同定是出了事。
而從軍報上的刻痕來分析,則必定是送報的人路途匆忙摩擦得太厲害,又或者是被翻閱得太多而留下的甲痕。
可無論是哪種,都說明軍情棘手。
他既是急趕著過去,自然不希望路上意外耽擱了時間。
一把刀忽然被倒提著豎在案上。
他聲音緩緩溢出喉,澀啞如同割肉的鈍刀:“你是什么人?”
先是在胡同里被他識破身后有著即時滅口的勇氣,卻又在不動聲色之間識破了危機而撤走。
在刑場上看到他時迅速恢復鎮定,在五軍衙門里泰然給了他想要的答案,在瓊花臺又展示出了驚人的品鑒技能。
而此刻,她一個閨中女子,居然還看得懂軍用輿圖?
她的血統加上她的見識,令他無法不心生提防。
沈羲略為靜默,隨即緩緩抬起頭,直視他雙眼:“我不過只是個運氣較好的赫連人。”
在他面前一切的掩飾都是枉然,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如今眼目下,除去祭出她的坦誠已別無他法。
蕭淮盯著她的眸子。
相隔著三尺,沈羲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她承認她見過許多威震四方的將領,權傾朝野可翻云可覆雨的能臣,甚至是談笑間可定人生死的帝王。
但她從未有一刻如眼前這般心懸。
她如今已不是有各路后臺撐著的貴女,而面前這個卻依然是決定她生死的判官。
她在賭,以她前十六年從小便浸淫在朝堂政事及宮闈與高門生活的經歷為勇氣。
而這樣的質疑,遲早都會有的,他雖然救過她,卻未必不曾提防她,否則也不會把她來歷摸得一清二楚了。
她遲早都得打消他的疑慮,擇日倒不如撞日。